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回去我们回不去的过去》作者:纳兰煜 文案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这堵巨大的青铜门阻隔的,不仅仅只是十年的光阴。 如果有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吴邪是否还是继续走这条路,再遇到十年前的自己和张起灵,是置身事外,还是越陷越深。当十年后的张起灵也到了十年前,他是否还会让你自己接近吴邪,从而彻底改变了吴邪的人生。 内容标签:原著向 盗墓 怅然若失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吴邪,张起灵,胖子 ┃ 配角:吴三省,潘子 ┃ 其它:盗墓众      引子——王盟      老板变了。   王盟不知道这个变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那个有些天真又有些狡诈的古董店小老板已经不见了,而是变成了现在眼前这个沉默而又沧桑的男人。王盟已经记不清老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他只记得,自从老板一年前从长白山回来之后,就变成了这样,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自从那个穿着蓝色兜帽卫衣的年轻人来过之后,老板就开始变了。   王盟有时候看着自家老板,甚至觉得有些恐惧。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本来嘻嘻哈哈的大男孩是如何背负着这么多东西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而没有疯掉。老板接管了家里的事业,王盟自然也接触到了一些。当他看到这些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吴邪,也就是自家这个老板是绝对无法胜任这份工作的。   这份工作,不需要天真。   可吴邪接了。   所以,他变成了小三爷吴邪,而不是天真无邪。   王盟曾经问过他,说,   “老板,你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那个男人握着青花瓷的茶杯,垂着眼眸,淡淡地回答道,“为了一个答案,和一个人。”   这些年来,王盟跟着吴邪走南闯北,去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地方,王盟也渐渐变得成熟,成熟到可以站在现在的吴邪身边。那些地方,很多都是危险的。王盟记得有一次,他在地底下被一具血尸攻击,背上被划开了好大一条,差点就伤到了脊椎。那时候,王盟记得老板就坐在他的病床前,对他说,“王盟,退出吧。趁你还来得及。”   “老板,像我到了这个年纪,文凭又不高。除了跟着老板你,我还能去哪里?”   王盟记得那时候老板沉默了很久,起身就打算走了,   “我记得你乡下母亲近两年不是身体不好吗?老人家的病不能拖,转到省里的大医院吧。”   王盟笑了笑,道,   “那我就谢谢老板了。”   吴邪的背挺得很直,但是看上去很寂寥。   “我只能做到这些了。”   “足够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整整九年。九年了,再过几年老板就该四十。四十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已经算是盛年的晚期。王盟已经有了一个快上初中的女儿,可老板却一直没有娶。   王盟问过老板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不结婚。   老板还是当初那句话。   为了等一个人。   王盟笑了笑,开玩笑道。   “等了这么久,就算等到,也该是个老姑娘了。”   老板笑了。   王盟呆了一下,他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老板笑了。他除了处理家族事务之外,就只会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发呆。九年前的老板就像是一杯水,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九年后的老板却变成了一杯很浓很浓的咖啡,苦涩,沉重,甚至是浑浊。只有在他看天花板的时候,小三爷才会变成天真无邪,变成那个纯净如白水的天真无邪。   “怕到时候,老的人,只有我一个。”   说到这里,王盟发现近十年来,老板似乎很怕自己自己变老。他一个月买的保养品和护肤品,比王盟的老婆一年买的还要多。尽管这样,老板也已经38岁了。也许是常年下地的缘故,虽然老板平时很注重保养,但仍然不能阻止岁月的流逝。   有一次,老板拿着他十年前的照片,看了很久,问道,   “我,是不是老了?”   王盟笑道,“哪有,老板还是很帅。”   老板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常年的打拼让他身上多了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和气魄,加上老板这十年特别注重保养,三十八的年龄让他看上去只像是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照样能迷得那些小姑娘脸红心跳。   老板摸了摸自己的脸,略带粗糙不平的手掌划过脸颊,带起阵阵涟漪。   老板的手心有一道疤,每次下地的时候,总会时不时遇到好几拨吃人的虫子。那时候,老板就会割开自己的手掌放血。奇怪的是,那些虫子好像很怕老板的血,老板一放血,它们就全部逃跑了。   当然,这血的效能好像不是很稳定,时灵时不灵。他那次被血尸差点对半分的时候,刚好碰上老板的血失效。   也许是放血次数太多了,老板手掌的伤疤因为反复的撕裂纠结成了一道丑陋的伤疤,而且因为感染,老板的凝血功能发生了障碍。记得上一次,老板割完手掌之后,那血就像不要钱地往外流,要不是最后及时送到了医院,老板恐怕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我变老了,他会不会就不认识我了?”   “他?他是谁?”   “哦!我知道了!他是老板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对不对?”   “老板,你等了那么久,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王盟到现在还记得老板那时候的表情,那种不安而又慌乱是那么深刻。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板露出那种表情了,十年前,老板倒是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   “也许是今年…我不知道。”   若是再早几年,老板一定会很肯定地说,   “嗯!他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接他回来的。”   可这几年,他经历的太多。他心中的信念,也开始摇晃。   越是在乎,就越是害怕。   最后事实告诉老板,那个人没有回来。   王盟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冬天,老板执意要去长白山,王盟拦了很久都没有拦住他。   老板常年下地,而地下的湿气又那么重,加上林林总总受的那些伤,老板的身体早已大不如前,加上已经不再年轻,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适应那个寒冷的天气和严酷的环境。   虽然说现在的社会已经步入了老龄化阶段,三十八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甚至可以说还挂着青春的尾巴。可是老板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注定他不能拥有太长的寿命。   “我一定要去。”   “那是我欠他的!”   “我不能让他忘了我。”   “我要接他回家。”   老板最后还是走了,带着不多的行李,和一个盒子。   那个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长得很是诡异的大件玉器,模样长得像古代皇帝的玉玺。老板很宝贝他,每天无论多忙都会看看他,王盟觉得老板在看那个东西的时候眼神很奇怪,似乎看得不是手里的玉玺,而是透过玉玺看着另一样东西,或者说,是另一个人。   王盟总有一种感觉,老板这次去,可能…   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1章 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打不开…”   “求求你,求求你开啊!你开啊!”   “我等了十年!整整十年啊!”   “张起灵!”   十年生死两茫茫,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这堵巨大的青铜门,阻隔的,不仅仅只是十年的光阴。吴邪靠着青铜门慢慢地滑了下来,他把头埋在膝盖间,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发呆。   尽管吴邪知道安全进来的通道,但是他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年轻的吴邪。这条长长的道路,这寒冷的环境,早已超出了吴邪现在身体所能承受的能力。他太累了,这十年的光阴等得他筋疲力尽。他满心以为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辛辛苦苦活下来,无疑就是为了十年之后的相遇。   三十八岁的吴邪,早不像以往一样青涩懵懂。他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太多的生生死死,尽管他的外表看上去并不老,但是他的内心早已沧海桑田。而吴邪努力维持的那一份仅剩的天真,现在看来却像是一场愚蠢的笑话,嘲笑着他的可怜和无奈。   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吴邪的亲人。唯一一个在乎的人,你明明知道他就在你身后,可是你摸不到他,看不到他,听不到他。这个事实让吴邪突然觉得,他这个十年等得是有多么可笑。   “张起灵,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可以骗我…”   吴邪曾经想过,如果他可能这次去了见不到张起灵会有什么反应。也许会发疯一样捶着青铜门大喊大叫,也许会蹲在门外抱头大哭,也许就会这样死心然后离开。可他没有想到,真的面对着这样的场景,吴邪只想靠着这雄伟的青铜门睡一会,他太累了。这十年来,他几乎没有一天晚上睡得安稳的,现在就让他睡一会吧,就一会…   鬼玺被吴邪丢在一旁,闭上了眼睛的吴邪自然没有发现那本来暗淡无光的鬼玺快速地闪过了一抹淡淡地光芒。   等吴邪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里。   是另有一批盗墓者发现了云顶天宫,发现他倒在青铜门所以把他就回来了吗?   他还以为,他再一次醒来的时候,会看见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说:“吴邪,我回来了。”了呢。   他果然还是那么天真…   “呵呵…”吴邪低声地笑了几声,他的声音很嘶哑,听上去有些干涩。   “你醒了?”门外走进来了一个护士,她在吴邪病床旁的床头柜上放下了手里的盘子,举起针筒略略试了一下,朝着吴邪的手臂想要扎进去。   吴邪下意识地躲了一下,沉默地看着她。   “你别怕,这是营养针。你早上被人发现倒在西湖边上送进医院的,体力透支加上营养不良,注射完这支营养针,多休息一会就好了。”   吴邪讶然的看着护士,道,“西湖边?我…不应该在长白山吗?”   护士奇怪地看着吴邪,道,“长白山?这里是杭州啊!”   吴邪知道自己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被人送去检查脑子了,他好歹也在道上混了十年,讶然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是我记糊涂了,抱歉。”   护士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帮着吴邪打针。   而吴邪一脸淡漠地转过了头,盯着窗外发呆。   吴邪的病房挑的很好,以吴邪的角度向下看去,刚好可以看见水池里开得正艳的荷花。   荷花?   吴邪略略瞪了眼睛,他记得他出发去长白山的时候正好是过年前几天,这个时节,怎么可能有荷花?   “护士小姐,请问我被送来多久了?”   护士已经帮吴邪打完了针,一边整理着器具一边说道,“不久,才半天而已。”   吴邪没有说话,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自己思考问题。   等到护士出了门,吴邪才勉强的下了床。双脚站在地上,给他的不是踏实感,而是一阵阵晕眩,努力地将自己挪到了窗户旁。   阳光干燥而又炙热,隔着窗户,他似乎还能听见知了的呱噪声。   吴邪的病床旁边躺着一个正在吊盐水的老大爷,吴邪一边故作冷静地捶着自己的酸软无力的腿脚,一边装似无意地用杭州土话问道。   “老阿爷,仅捏系几哦?(老大爷,今天是几号?)”   老大爷似乎很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见有一个小伙子搭理他,也显得很高兴。   “仅捏系七哦,休尼情,侬似洒西系磨冰近雷啊?(今天是七号,小年轻,你是生什么毛病进来啊?)”   “额内休抹斌,莫搜似体。(一点小毛病,没啥事情。)”   老大爷又和吴邪聊了很久,吴邪又从老大爷嘴巴里得到了很多信息,比如他穿越时空,直接从2015年回到了2002年。   好不容易结束了和滔滔不绝的老大爷的对话,吴邪又躺回了自己的床上。他是早上被一对没留姓名的好心夫妻发现昏倒在西湖边上而送来的医院的。   幸好那对夫妇还好心地帮他垫了医药费,不然吴邪真的不知道,他该怎么拿着那些生产日期都是2010年以后的钞票去付钱。   这恐怕会是愚蠢的“假钞”了。   吴邪没有躺两个小时,就办理出院了。虽然医生劝他现在身体还是很虚弱,再住几天会比较好。可这十年来,吴邪住医院的次数太多了,他对医院已经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抵触,丝毫不想再多留一刻。   吴邪出院的时候报的是“吴邪”的身份证号码,这恐怕是现在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证据了。   他只希望2002年的“吴邪”只有他一个。不然,以自己以前的性格,如是发现有一个人用了他的身份证住院,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他过来的时候把背包也带了过来,虽然有不少钱,但明显能用的没有几张,支票就更不用说了。还剩下的就只有那个鬼玺,自己在青铜门前明明已经把它放在了边上,没想到这一回来检查背包,这鬼玺居然就自己跑回背包里面去了。   想留的留不住,不要想要的却死命往自己手里塞。   吴邪的大拇指上有一个玉扳指,这时他在一座唐朝墓里面发现的陪葬物。这块玉的成色并不能达到一向爱玉,也懂得赏玉的吴邪的美玉标准,但是这枚扳指上却栩栩如生地刻了一个麒麟,有点像…他身上的图案。   吴邪叹了一口气,人都不在了,这种死物留着还有什么用?   尽管这块玉的成色一般,但毕竟是唐朝的东西,自然也当了不少价钱。   从典当行里出来,吴邪拿着钱,他不知道怎么该何去何从。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招了一辆的士,朝着西泠印社开去。   十三年前的西泠印社和十三年后的西泠印社并没有太多区别,吴邪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幕,心中复杂难言。   “老板,你就不能在店里装一台空调吗?热死人了!”   “你个死王盟,我这里是古董店,要的就是古色古香的味!你他娘的见过那家古人家里还有空调呢?”   吴邪的脚步停在了离那间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店门100米开外的地方,听着那家店里两个年轻人之间扯皮,突然觉得鼻头发酸,眼睛也有了些湿润。   这100米短短的距离,却不是现在的吴邪所能迈过去的距离。   桃花依旧,人事全非。   十三年前的自己,一家古董店快乐的小老板,而是现在站在这里现在一无所有的人。   他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是2003年的二月,离现在还有半年的时间。半年之后,吴邪不得不开始长大,不得不和那个人…   产生纠葛…   他不是没有想过现在就跑过去和以前的自己说,不要去参加盗墓,不要遇到张起灵,不要…   爱上他…   可吴邪只要一想到他说完以后,就再也不认识张起灵,再也不记得张起灵。吴邪的心,就像被刀子割完之后泡在盐水里一样的感觉。   张起灵,他不想忘。   而吴邪,却是忘不掉…      第2章 相遇      “三爷。”   吴三省接过了潘子手中的资料,随手翻看了起来。   “就是他?”   潘子点了点,沉吟了一会,才说道,   “这个人很奇怪,我动用了所有人去查他的资料,可是除了知道他叫“关根”之外,他从哪里来,他的身份是什么,一概都查不出来。”   “哦?”   吴三省挑了挑眉,本来只是随手看看的资料,又被吴三省仔细地翻看了起来。   “这些墓…都是他一个人倒的?”   吴三省有点惊讶,这个叫“关根”的人才短短半年不到的时间,连续倒了十数个大大小小的斗,还都是一个人干的。   这样的人,要么是不要命,要么就是对自己的信心太高。   潘子又点了点头,脸上有些犹豫。   “你想说什么,说吧!”   潘子这才开口道,   “三爷,这人来历不明的,而且每次销货都来我们盘口,明显就是想让我们注意到他。让这样的人加入我们,合适吗?”   三叔看了他一眼,道,   “那个道上有名“哑巴张”不也是这样,怎么没见你这么谨慎?”   潘子苦笑一声,道,   “那不一样!那个“哑巴张”虽然神秘,但好歹也是在道上混了这么久,加上他是三爷盟友推荐的,自然比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安全多了。”   “你还别说,我还真对这个叫关根的小子有点兴趣。好小子,够可以的!”   潘子的表情还是有些担心。   “你放心吧!好歹这也是我的地盘,那小子就算想要翻出点浪,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   潘子这时的表情才松动下来。   关根,也就是十年后的吴邪给自己取的别称。潘子说的没有错,吴邪,不,应该说是关根。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为了引起吴三省的注意。自从接管三叔的事业之后,他太清楚自家三叔的盘口在哪里了。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一个人一个月来数次,而且带来的还是不同朝代的明器时,又怎么会不惹人注意呢?   果真,在关根第七次去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了有三叔的人在盯梢。   再一次见面,关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这些往日的旧人。   关根摸着脸上精致的人皮面具。他不是第一次戴上这个东西,他的工作有时候并不合适他露出真实面目,所以他习惯自己戴上陌生人的脸,甚至于自己都能动手做出一张不错的人皮面具。   不知道比起当初的张起灵,谁的演技会更好一点呢?   算了…   关根苦笑着摇了摇头。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永远只有他骗自己的份。   随着日子越来越近,关根也没有跑出去再去下斗。他跑去了医院配了一大堆药,大部分是他自己吃的,大部分是带去以防万一的。   关根的凝血功能有障碍,下斗又是一个一不小心就会见血的工作,所以关根买的大部分药里许多都是止血药。还有一些药是治风湿的。他过去十年常年下地,有些并不是很讲究的墓里面湿气是很重的,关根的膝盖早就患了严重的风湿症。明明已经到了冬天,可杭州最近还是阴雨绵绵,关根的腿疼得厉害,一点力也使不上,只好每天躺在小公寓里过活。   因为关根以前的假身份证在这里用不上,用自己本来的身份证必然会引起三叔的注意,所以关根一直住在和民工共用的小套间里。其实说是小套间也是高估了,那就是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用几块木板隔成几个房间,一个房间就住着一个人,甚至是一家子人。下雨的时候,搞不好还可以洗一个天然浴的那种早就可以被列为拆迁办重点照顾对象的危房。   不知道是不是杭州的治安实在太好,就连那种不正规的汽车旅馆都要出示身份证,不然关根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吴三爷居然回到过去只能混到这种地步。   关根并不是没有想去找吴邪,也就是十年前的自己帮忙。可每当关根看着过去的自己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般。每当看到他,就会想起张起灵一样,就会想起他等的这十年的岁月,就仿佛能看到张起灵对着他说,“看吧!这才是我喜欢的吴邪,而不是你!”   我用一生换你十年天真无邪。   可惜我最后那一点天真,却全部输给了那十年的光阴,全部输给了那道冰冷的青铜门。   第二天,好歹是放了晴,总算老天爷好心,没有再折磨关根这把老骨头。他背着鬼玺也并不方便,放在这里也怕被人偷了,思来想去,关根只得做了一个艰难地决定。   没有什么地方,比自己的古董店更让人放心了。   再过几日就该是过春节了,如果再去,恐怕自家古董店早就关门了。   当关根背着背包踏进自己的古董店里时,王盟正趴在柜台打瞌睡,而自己现在必定在后面的内堂里的床上补回笼觉呢。   关根勉强收敛了一下情绪,用指节敲了敲桌面,叫醒了王盟。   “老板!我没偷懒!”   王盟猛地从桌子上跳了起来,眼睛都还没有睁开呢,就先表忠心了。   关根哧的一声笑出声来,他当初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么迷糊的王盟十年后会变成那个沉默而又冷静的样子。   若不是跟了他…   关根闭上了眼睛,平息了心中的情绪,睁开眼后又是一片清明。   “你们这,收不收古玉玺?”   王盟明显还没有清醒,迷迷糊糊一看是一个客人,而不是自家的小气老板,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也是嘛!要是老板看见我打瞌睡早就一本子拍在我后脑勺上了,又怎么会只是敲敲桌子那么简单。   “不管您是玉玺还是玉佩,只要是古董,我们这都收!嗯?等一下!你刚刚说是什么?玉玺?”   王盟这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瞪着关根。   关根忍不住又笑了出声,这王盟慢人一拍的性子倒是一点都没有改。   “你…你等一下,我去问问我家老板…”王盟急急忙忙地跑近了内堂。   关根看着王盟离去的背影,有些黯然。   王盟是唯一一个跟了他那么久的人,也不知道时空的那一头有没有下雨。王盟的背上回被血尸抓了那么大一个口子,差点就伤到了脊椎。每逢阴雨天,伤口也是痒痛不已,并不比自己好受。   若是他没有跟了自己,恐怕早就安安稳稳做着普通上班族,过着合家欢乐的日子,而不是跟着他颠沛流离,到处奔波。   正想着,王盟又从内堂急火火地跑了出来,有些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家老板还得过一会才能出来见您,麻烦您坐下来多等一会行不?”   关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嗯…”王盟试探地看了关根一眼,小心问道,“不知道先生手中的玉玺是从哪里来的?”   关根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祖传。”   妈呀!玉玺都能祖传!眼前这位主不会是哪朝哪代的太子爷吧?   关根不看王盟也知道自家这个伙计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说道,“有茶吗?”   王盟连连告罪,道,   “是我怠慢了客人,不知道先生喝什么?”   糟糕!店里的茶叶和咖啡早就喝完了,只剩最后一点西湖龙井,还是老板的私有财产,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就西湖龙井吧。”   王盟露出了头疼的表情,算了!好歹也是一条大鱼!老板知道了也不会怪自己的!   店里的热水倒是有的,王盟宝贝地把那盒不多的西湖龙井茶叶拿了出来,刚放到青花瓷的茶杯中,就听到关根说道。   “不要太烫,兑点冷水。”   王盟一愣,随即笑道,“先生和我家老板真像,喝热茶都要兑冷水。”   关根表情一僵,没有再说话。   以前的自己爱喝西湖龙井,玩游戏起来又是那么不管不顾的,渴了就直接拿茶水往自己的喉咙里灌,差点都没有烫伤了自己的舌头。后来自己接了三叔的工作,看起账本也是这个德行,渴了就直接拿茶水往自己嘴里了送,嘴上老起泡,所以就养成了这个喝茶兑冷水的习惯,以免烫伤了自己。   “您的茶,看看温度适不适合。”王盟把茶递到了关根的手上。   关根接过了茶,略略抿了一口,点了点头。   “你们老板,对你好吗?”   关根握着茶杯,淡淡地问道。   王盟一呆,随即又笑道,   “我老板虽然平时小气了一些,但是对员工还是很好的。”   “是吗?”关根看着茶杯里面碧绿的茶叶打旋着不想坠落杯底,最后还是慢慢沉沦的样子,问道,“你就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以你现在的年纪,还来得及。”   王盟有些反应不过来关根的话,他是来挖墙角的吗?他怎么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能力?   王盟表情慢慢变得有些认真起来,恍惚间,关根把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十年后的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的面目重合了起来。   “我的老板他…是个好人,能在他手下工作,我觉得很好。”   关根的手在茶杯上一寸寸收紧,露出了白色的指关节。   “好人…吗…”   这时候,那内堂的布帘突然被人撩了起来,露出了一张斯文而又年轻的脸。   “是哪位老板带来的玉玺?”      第3章 吴邪      “是我。”关根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视吴邪。   吴邪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一下关根,那是一张毫无特色的脸,属于一钻进人群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人。身材和身高嘛,倒是很自己有点相像,只不过背好像有点弯,眼神也很是沧桑。看他的外表应该不超过二十五岁,可是却又觉得他的气质十分沧桑,和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符合,给了人一种十分矛盾的感觉。   “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关,关根。”   “关先生,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眼福见见关先生口中的玉玺?”吴邪也不是一直天真,他多少都有一些商人的狡诈。这不过这份狡诈却带着一分“一瓶子醋不满,半瓶子醋晃荡”的自作聪明,就像是新手做的招牌菜,看着不错,可吃起来却总是少了一分火候。   关根自然明白吴邪的算盘,他神色不露,沉默地从他的背包中拿出了那颗鬼玺,递到了吴邪手上。   吴邪有些惊讶,但是并不想表现出来,可惜他掩饰得并不好,至少还不能骗过十年后的自己。这块玉玺的成色很好,而且玉质很老,看着色泽,怕是没有个几个年头是出不来的。吴邪把鬼玺翻了个,仔细的去辨认了一下鬼玺的的刻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上面的字,竟然跟爷爷当年那块被外国佬骗走的那块战国帛书上面的字出自同一种时代的文字。也就是说,这块玉玺,很有可能就是出自战国时期。   那就不是古董,而是文物了!不管这个关根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要是放在店里,肯定会招来不少麻烦的!   “不不不!关先生,你这玉玺我们这不能收。”吴邪连连把东西塞回了关根手里,好像是一个烫手山芋一样。   关根举着手看着这枚鬼玺,脸上也没有半点被拒绝的不满,语气仍是那么冷淡,道,“吴老板不要的话,不妨问问你家长辈,看他要不要。”   吴邪一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姓吴的?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家长辈会要这玩意?   难不成,这人是有备而来的?   “我家长辈怎么会要这东西,关先生还是不要开玩笑了。”   吴邪自然知道自家三叔做的是什么买卖,只不过这个叫关根的人实在是太神秘了,吴邪想着怎么的也不能把自家三叔给卖了,万一对方是个条子,那自己可不就成了罪人了。   关根摇了摇头,对着吴邪说道,   “我不是条子,你不用担心。”   吴邪震惊地看着关根,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的?吴邪总感觉这个关根很熟悉自己,好像在他面前,自己什么都掩饰不住一般,那样的感觉让吴邪很不舒服。   “不管关先生您是不是条子,反正你这东西我不能要,关先生还是找别家吧!”吴邪直接下了逐客令,叫道,“王盟,送客!”   王盟陪着笑走了上前,说道,   “不好意思啊关先生。请您移驾别店。”   关根没有动。   吴邪看着关根,火气一股股的往上冒,怎么的?这个人还赖着不走了不成?   “我还以为吴老狗的孙子多少还是有点他的骨气在,没想到也只是一个怕事的主。”   吴邪本来要骂出口的脏话顿在了喉咙口,他瞪大着眼睛看着关根。   “你知道我爷爷?你到底是谁?”   “我是关根。”关根依旧还是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茶,“一个倒斗的罢了。”   吴邪脸色一变,朝着王盟叫道,   “王盟,关门,今天我们不做生意了。”   王盟一愣,反映了几秒之后过去把店门给关了。   吴邪来来回回踱了好几步,他本来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糊弄过去的,可是人家都把自家爷爷的外号报出来,再装傻也就没有意义了。   “这种事你应该去找我三叔,我只是一个古董店小老板而已。你的忙,我帮不上。”   “吴老板,关某也没有让你帮我把玉玺脱手,只是希望借吴老板的贵地帮我保管一下这东西罢了。”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可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关根垂下了眼眸,淡淡道,   “因为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吴邪很惊讶,他说道,   “我记得今天是我和关先生第一次见面。”   关根苦笑了一下,那股子沧桑感越发沉重。   “你不知道,打从你一出生,就有无数人在注意着你,你找不到,也逃不掉。”   吴邪觉得这个叫关根的简直诡异到了极点,拿着一块战国的玉玺到他店里非要让他保管,还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话。   关根看着吴邪懵懂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羡慕。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为什么自己偏偏要花这么多的时间去追寻什么所谓的答案?一开始,是为了好奇,到了最后,却是身不由己。   难得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以前的自己就不明白呢?   “知道了又能怎么?”   “我的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正在寻找答案。”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邪,你跟来干什么?其实你不应该卷进来,你三叔已经为了你做了不少事情,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   “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闷油瓶…   为什么我要到现在才明白…   吴邪觉得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叫关根的男人,刚刚明明还是一脸的冷静,可现在却突然露出了那么悲伤的表情,就好像什么东西失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一样,甚至连吴邪都觉得心脏痛痛麻麻的,压抑得很。   “吴邪。”   吴邪一愣,第一次见面这个叫关根的就这么连名带姓地叫自己,不显得太过亲呢了吗?   吴邪这样想着,可听着却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就好像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一样,自然,而又特别。   太奇怪了!从来没有人给吴邪这样的感觉,这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过几天,会有一个一口京腔,镶着一颗金牙齿的老头来找你。记住,不要理他,不要收他的东西。”   吴邪又是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关根就自己打开了店门走了出去。   王盟在旁看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就这样出去了?   老板一直强调要走什么“古色古香”的路线,除了平常的摆设,店门也是按照古代门扇设计的。又因为木门不保险,所以老板又叫工匠设计了一个暗栓,搁住了门与墙之间的接缝处,要是不知道的人,随意开门肯定是会被暗栓挡住,而且暗栓和墙壁之间摩擦之后也会发出很大的摩擦声,起了预警的作用。   可这个叫关根的,开门之前居然用脚踹开了暗栓,安安静静地就走了出去,熟稔地就想好像走自家家门一样。   这个暗栓除了我和老板,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个叫关根的是怎么知道的?   吴邪似乎没有注意这件事,他只是看着关根摆在桌子上的鬼玺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关根走了出来,正月的阳光并不耀眼,却刺激得关根流下了眼泪。   “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老天爷让我回来,是为了让我弥补当初的过错,让这一段本来就不该发生的感情彻底终结?”   “如果是错的,我至少可以让十年前的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自己的后半生,而不是在一个又一个解不完的谜团中挣扎…”   “如果是对的,那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闷油瓶…”      第4章 重叠      关根其实一直都没有走。   他太了解以前的自己,你越是不让他知道,他就越好奇。对于他的警告,吴邪会不会听进去,其实关根心里没有底。   果不其然,在2003年二月的某一天,一个关根一辈子都记得的人走进了吴邪的店铺。   没多久,关根就看见那人带着满足的笑容从吴邪的店铺走了出来,然后吴邪又追了出来,将一张纸给了金牙老头就回去了。   “唉!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   关根低低喟叹一声,拉了拉帽檐,尾随着那个金牙老头而去。   “后面的那位小哥,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我是个穷人,可没有钱给你啊。”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那金牙老头停住了,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关根说道。   那种冷静,丝毫不见在吴邪店里那一股子小市民的市侩。   “你到底是谁?”   关根也没有丝毫被人发现的尴尬,他自然明白自己的跟踪瞒不过对方,反正最后自己也是要让他发现的。   “一个做小买卖的老头罢了,小哥你要是想打劫,找我可就没用了。”   关根也不理他,直接说道,   “你是老痒的人,还是…你就是老痒?”   那金牙老头把身子转了过来,笑道,   “我的确是认识老痒,不过就这样说我是他的人,也太武断了吧?还什么我就是老痒?呵呵,小哥你是没睡醒吗?”   关根的表情有点冷,继续道,   “那你就是张家的人了?”   金牙老头脸色一变,冷声道,   “什么张家李家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根慢慢走近金牙老头,沉默地盯着他,就好像盯着一个猎物。   金牙老头后退了几步,强自把慌张咽下,冷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呵!”关根冷笑一声,“我想做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你,你们张家到底想做什么?”   金牙老头的眼珠子到处晃悠了一下,明显想要逃跑,可惜关根的目光太咄咄逼人,竟让他有种无路可逃的感觉。   “你们辛辛苦苦地布了这么多年的局,从我的…吴邪的爷爷那代开始就有你们张家人的出现,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吴邪?为什么!”   “我…我只是受人所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金牙老头好像被关根吓到了,后退一步,刚好撞倒了倚在墙角晾衣服用的竹竿,弄得竹竿噼里啪啦地倒了一片。   关根闪身躲过掉下来的竹竿,刚一扭身,只见眼角冷光一闪,关根心里一凛,略略侧身躲过了那抹刀光,却还是不慎被划伤了手臂,见了血光。   “该死!”关根暗骂一声,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眸冷到了极致。关根捂住伤口回身一踢,刚好踹掉了金牙老头手中的匕首,另一只脚随之跟上,一脚狠狠地踢到了金牙老头的肚子上,动作一气呵成,昭示了主人过人的身手。   “唔!”金牙老头痛得弯下了腰,关根随手往口袋一掏,就掏出了一把类似于峨眉刺,却比之要小巧很多的武器,抵在了金牙老头的脖子上。   “不!不要!”金牙老头这时候才露出了惧意,看着关根的样子,不再是刚才那般的有恃无恐。   “不想死就给我说实话!”关根捂住伤口的左手早已经被血浸湿,明明不深的伤口,血流起来却像是被人割断了动脉一般拼命地往外流,滴到了地上,地上的蚂蚁迅速散开,好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我…我…”金牙老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如果不说,眼前这个年轻人一定不会放过他,但如果说了…   金牙老头打了一个抖,那个后果,一定是他不愿意,也是无法承受的。   金牙老头的脸色有些发白,一个是死,一个…   是生不如死…   也许是金牙老头犹豫的时间太长,也许是冬天的太阳太烈,也许是关根的血流的太多。他的脑子已经开始昏昏然。   关根狠狠地咬着下唇,想借由那股子刺痛让你自己清醒。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你想清楚,我的脾气也没有几年前那么好了。”那状似峨眉刺的武器又逼近了一点,尖锐的刺划破了金牙老头脖子上的表皮。   “我说!我说…”   “放开他。”就在金牙老头终于放弃抵抗的时候,一抹冰冷横在了关根的脖子旁。   关根瞪大了眼睛,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是…   关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他在心底疯狂的对自己说,“不是他不是他不会是他!”,可是关根他骗不了自己。那是他一辈子忘不了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曾经是那么温柔的对着自己说,“吴邪,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可现在呢?他却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用他的刀指着我的脖子。   他曾经想过,他与他之间再一次碰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迟到了十年的相遇,却是刀剑相向。   张…起灵…   关根以为他会很激动,会很开心。可事实上,他只想逃,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想要出来。张起灵在这里的出现,告诉了他。十几年前他和张起灵的那场初遇,并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剧本。而横在关根脖子旁的那一抹冰冷,打破了关根辛辛苦苦维持了十年的自欺欺人。   原来,我只是一个小丑,自以为摆脱了命运的捉弄,却逃不出你的掌心。   张起灵看着从关根手臂蜿蜒而下的血流,在地上聚成了一块小小的血泊,每径流一个地方,旁边的虫蚁纷纷避开。   张起灵的眼眸闪了闪,继续冷声道,   “放开他。”   “我若不放开,你会杀我吗?”   身后的人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淡淡道,   “会。”   “我…明白了…”      第5章 颓废      那把尖刺落在了地上,发出的那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好像是谁在偷偷的叹息。   脖子上那片冰冷离开了关根的脖子,也带走了他十年近乎固执的坚持。   金牙老头连忙站了起来,有了人撑腰,他似乎胆子也大了起来。见关根一脸木然的表情,金牙老头一脚踹在了刚刚关根踢他的地方。   “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不会动了?”   金牙老头想到自己刚刚那没有出息的样子都被关根看了去,心里越发愤怒起来,还想狠狠补上几脚,却被一把黑色的古刀挡住了。   “够了。”   金牙老头似乎对张起灵有些忌惮,哼了几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在经过关根身旁的时候,故意狠狠地踩下旁边的水坑,混着血的浑水就这样飞溅了起来,溅到了关根的鞋子上,裤脚上,心上…   张起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去救那个老头,他只是无意中路过这里,然后经过这个巷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一道很奇异地声音叫自己进去。   因为他进来的时候是背对着关根的,所以他只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年轻人正拿着一件很奇怪的武器威胁着一个金牙老头说什么。张起灵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个很重的声音——不要让他知道!不可以让他知道!   张起灵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个诡异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手中的刀已经搁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听着对方强自冷静地问他会不会杀他的时候,张起灵差点就把刀放下了,但是张起灵并不是一个容易后悔的人,所以他的刀依旧拿得很稳。   那个年轻人在流血,似乎流的很厉害,看上去伤口并不大,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流出来?   “他已经走了。”   张起灵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他仍是开口了,虽然说的是一句废话。   “我看见了。”   “你在流血。”   “我知道。”   张起灵皱了皱眉头,转身就准备离开,但想到自己刚刚无缘无故地把刀架在了别人的脖子上,还是停住了脚步。   “再不止血,你会死。”   “你在乎吗?”对方似乎在冷笑,是的,刚刚说过会杀他的自己的确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在乎。   向来冷漠的张起灵已经对自己如此多管闲事而感到诧异了,可惜对方并不如此觉得,比之自己更要冷淡的年轻人让张起灵觉得自己的确是真的太多事了。   “与我无关。”张起灵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地走了,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就像是他十年前莫名其妙闯入自己人生的时候一样,来得沉默,去得安静。   “若是你早十年前说出了这句话,该有多好?”关根无法抑制地扬起了一抹讥嘲的笑容,这笑容太虚弱了,就好像烈阳下面的雪花,短暂而又无奈。   关根没有时间再给自己悲春伤秋,为了防止意外,关根随身携带的背包里面塞满了止血药。关根的视线开始有点模糊,他不管也看不清瓶子上写了什么,统统扭开往手里各倒了几粒,混在一起黄黄绿绿的一大堆全部塞进了嘴巴里。   “咳咳咳…”太过干涩的药粒没有水的推送无法让关根吞下,关根来不及买矿泉水,也无法买矿泉水。先不论关根的体力能不能支持他跑到小卖部,就是他跑到了,看他这一手的血,老板不报警就算不错了,又有哪个敢卖水给他?   幸好,这条老巷子里还有一个废弃了很久的公共厕所。关根踉踉跄跄地跑了洗手池,扭开了好几个龙头都不见有水出来。由于关根呛得太厉害,有些药粒已经呛进了呼吸道里,憋得关根满脸通红,直到旋到最后一个水龙头才娜勉强强地流出了一点发黄的锈水。   关根也来不及等锈水放光,直接把嘴巴伸到了水龙头下面接水吞药。关根灌得太急,有些水冲进了鼻子里,又引起了一场剧烈的咳嗽。   满鼻腔口腔的铁锈味,好像在喝血一样,刚刚被关根勉强吞下去的药粒又被一阵阵的咳嗽和反胃弄得呕了出来,黄绿的药粒上面混着一点血丝,看上去煞是恐怖。   来来回回的好几遍,在关根药瓶中的药告罄之前,关根总算忍着胃部的一阵阵抽疼,把药咽了下去。   “妈的!”   吃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却好像花费了关根所有的力气,他手脚发软的瘫坐在洗手池下,笑骂道,“果然是老了啊!吃个药都能这么矫情!”   关根笑着闭上了眼睛,一道水痕从眼角滑落,落入发丝中隐蔽不见。   等到关根恢复意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群大妈在公共厕所门口围着他像是看什么稀罕动物一样指指点点,不知道说着什么。   关根是杭州人,自然知道这些三姑六婆在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什么“打架”,“流氓”,“痞子”之类的话。   关根也不理,这十年来比这更难听的话他也听了不少,又怎么会把这些陌生人的话放进耳里。   伤口上的血倒是止住,那些血迹凝固之后深褐色的血渍凝结在皮肉和衣服之间,略略拉扯一下,还带着皮肉撕扯的痛楚。   怕是伤口和衣服粘在一起了,关根叹了一口气,四肢还是有些无力。脸色发白的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回去处理起来恐怕就麻烦了。   那些大妈好像被他突然站起来给吓了一跳,有些人甚至都拿起了手机准备报警。   关根冷笑一声,流气道,   “看什么?没见过流氓打架吗?”   关根本来只是想要吓一吓她们,让她们让开一道路让自己离去。可是脑袋上突然地一阵疼痛,和顺着脸颊流下来的黄白蛋液却让关根愣在了当场。   对方似乎也对于自己的手快有些害怕,深怕关根暴起发难报复,后退了几步就跑了。一起看热闹的几个大妈见有人跑了,也自觉留在这里凶多吉少,一个个都跑了。   关根用手把脸上的蛋液抹了下来,看了好半天,突然笑了起来。   也许回到过去见到张起灵,真的能让自己开心不少。这才见面多久,就让这十年来甚少笑得自己笑了那么多次,倒也…不错…   只可惜了这鸡蛋…居然浪费在了我身上…      第6章 潘子      关根住的房子很偏僻,那片杭州拆迁办重点照顾对象的房子破旧地就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挣扎着最后那一口气,希望能在世上多活两天。   关根懒得也是在没有力气去整理身上的污秽,就拖着这一副狼狈的样子回到了那座整天都有吵骂啼哭的地方。   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后把今天发生过的所有所有全部忘掉。   可惜,老天似乎也不愿意放过关根,那脏乱的连居委会都放弃了房子面前居然停了一辆价值不菲的路虎。   那辆路虎关根自然是认得的,那是三叔的车。   来得倒是比关根想象中的快多了。   关根拖着疲惫无力的身子挪了过去,轻轻地敲了敲车窗。   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关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还能让你受累?”   “小三爷,潘子我没力气说别的话了,最后再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   “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潘子…   我欠了他一条命…   “你就是关根先生?”潘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关根,显得有些惊讶。   关根自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想不到居然会以这样的样子见到故人,他自嘲的笑了笑。   关根点了点头,他想甩掉脑海中那一场场雾气弥漫的画面和那一声声在背后响起的枪响,可是世上偏偏有些东西,是你想忘却又忘不掉的。重生的吴邪,现在的关根,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改变未来的能力,太多太多的人因他而死,潘子…   是最无辜的一个…   “关先生似乎对我的来访早有预料?”潘子笑了笑。   “我本来以为还要再晚一点的,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让你看见了我现在这副鬼样子。”关根的头顶还有一块蛋壳隐藏在黑发之中,若隐若现的昭示这人刚刚受到了怎样的待遇。   盘子自然知道这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也不去问关根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一脸淡笑地说道,“不知道关先生待会有没有空,我家三爷想见您一面。”   也许是自己的表现太突出,关根虽然猜到三叔一定会来找他,但是却没有想到居然让三叔最得力的助手潘子亲自来请自己。   貌似那闷油瓶当初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关根笑了笑,道,   “还烦请你稍等片刻,等我回去整理一下就随你去见三…三爷。”   “那是自然。”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关根点了点头,弯腰想从那扇矮小的门里面钻过去,谁知自己刚刚失血过多,又弯的太快,脑子突然一阵发昏,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关先生,你没事吧?”潘子把车门打开走了出来,上前扶住了关根。   关根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和一股子不知道什么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关根连忙躲开,也许是他这十年来做惯了领袖,他已经不习惯依靠,更不习惯在别人面前露出关于“软弱”的表现。   他习惯站着,不靠任何人地站着…   一个人站着…   关根看着潘子对他避如蛇蝎的举动从一开始的诧异转变成最后的冷淡,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已经不是吴家的当家,不是老九门里的佼佼者。   他现在只是一个连身份都没有,刚刚还被一个大妈扔了鸡蛋的小流氓,一个被自己心心念念等了十年的人用刀指着脖子的可怜虫。   他,什么都不是…   “我身上脏,不要弄脏了你的衣服。”   关根淡淡道,语气平静得没有一点起伏。   潘子又是一愣,他第一眼见到关根觉得莫名的熟悉。虽然那张脸在潘子的记忆中毫无影响,可是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样子。   潘子觉得关根不应该说出这样的话,虽然这种直觉很荒谬,但却很真实。   “不是什么值钱的衣服,关先生不用介意。”   潘子是个很念旧的人,那件衣服是潘子在越南参军的时候穿的衣服,直到现在他跟了三叔,还是没有扔掉,可见这件衣服对于潘子的重要性。   关根找不到什么话再说,这十年来他很少说话,经常发呆和想事情,小花曾经看着这样的他,说他越发像张起灵了。   关根弯腰进了那间小套间,这次他没有摔倒,尽管他的头依旧很晕,双脚依旧很无力,但是他的手把门栏抓得很紧。   潘子看着这间简陋的房子,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这个叫关根的人。他身上有种很奇怪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像相信他,倒是…   倒是很像三爷的侄子吴邪啊…   潘子见过吴邪,他是一个长得很斯文的男人,身上就带着和关根一模一样的气质,只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很自在,尽管吴邪看上去有些文弱,但是却让人有种让人忍不住相信的感觉。   三爷曾经说过,自家侄子身上的气质很适合做一个当家领袖,可惜他把世上万物看得太好太天真,趟不了他们这趟浑水。   关根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床铺被弄得一塌糊涂,晾在外面的衣服也被人拿了进来随意地丢在了地上,门口还摆着几袋垃圾,引来了不少苍蝇。   关根身上受了不少伤,实在是睡不了冷硬的木板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买来的席梦思塞进了这个小房门,却被隔壁的两个小孩当做了蹦床每天跳个没完,关根房间的门锁坏了,他也懒得去修,就这样随他去了。   关根拿了一块布沾点水轻轻擦拭这伤口,这冰冷的水刺得伤口一阵阵发麻,不过也渐渐使得衣服与皮肉分了开来。   关根的动作很轻,他现在可受不了再一次大出血,好不容易把衣服和皮肉分开之后,关根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瓶碘酒。光让皮肉和衣服分离就花了关根好大的力气,要不是还想着等回去见三叔,关根恨不得现在倒头就睡,所以他倒碘酒的时候可就没有刚刚那么温柔了。   “嘶…”冷汗爬上了关根的脑门,倒也使他清醒了不少。   等到关根处理好伤口,换好衣服,潘子已经等了近一刻钟了。   “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潘子本来还以对方是耍大牌故意来了一个下马威,可见关根苍白的脸色却硬生生住了口。   潘子坐在副驾驶座,关根坐在后面。潘子看着后照镜里面色惨白的关根,犹豫道,“关先生,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要不我们还是先去医院吧?”   关根摇了摇头,他的确有些想三叔了,分别了十几年的三叔,尽管对方没有血缘关系,尽管“三叔”不是“三叔”,但毕竟是从小看自己长大的人,那份感情自是不用说了。   “我们出发吧!”   潘子看了看关根一脸坚决的样子,自知多说无益,也点了点头。   “小赵,开车吧!”      第7章 三叔      话说回来,那个金牙老头从关根手中逃了出来之后,沿着一条不知名的小路七弯八拐地进了一座仿古的茶楼。   “张爷…”金牙老头似乎对于这个背对着他的男子很是恐惧,微微拘偻着他的身子,一脸的惶恐。   “倘若我没有引张起灵去救你,你是不是真的想把张家给供出来?”那男子缓缓开口,听声音很是年轻,而且非常耳熟。   金牙老头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来。   “我怎么敢出卖您呢?是…是那小子出来捣乱,我本来出了吴邪的店就回来跟您复命,谁知道那个小子会突然窜出来,我…我…”   “唉!”那人轻叹一声,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撒谎,对着我可不行。”   年轻人的话很是奇怪,明显金牙老头要比他年长很多,但是听这年轻人的语气,似乎这金牙老头的年岁还没有他大一般。   “张爷…”金牙老头跪了下去,“我…我下次…”   “没有下次了。”那个年轻人把身子转了过来,“张家从来不会放过企图背叛的人。”   那张脸,赫然那就是吴邪!   那人竟然和吴邪长得一模一样!   “人面鬼枭应该已经饿了很久吧。”年轻人淡淡道。   “不…不…”金牙老头脸色惨白地不断后退,想要逃跑,后颈一痛,被人打昏了过去。   那年轻人看着毫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的黑衣人,淡淡道,“你去查清楚,这个关根到底是什么人?必要时候…”   年轻人做了一个杀的动作。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不一会就消失了。   关根…   那年轻人咀嚼着这个名字,和吴邪一模一样的脸上,却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关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有住进了医院里。   自己和这家医院还真有缘,回来的时候在这家医院醒来,现在不知怎的居然又在这家医院睁开了眼睛。   “关先生,你终于醒了!”潘子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他无事,终于放下心来。   “你在我车上晕了过去,我便自做主张把你带来了医院,还请关先生不要怪我多事。”   关根摇了摇头,他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弓,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他转过头一看,却不由得愣住了。   “三叔…”   吴三省一愣,道,   “你叫我什么?”   关根这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吴邪了,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脸上还是一片淡漠,缓缓道,“吴三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还请三爷见谅,我现在无法起身招待三爷。”   吴三省笑了笑,道,   “关先生,养病要紧,那些客套就不需要了。”   三叔,没想到侄子这一生还有机会再见到你…   “不过我很好奇,关先生怎么知道我就是吴三省呢?”   关根垂下了眼眸,淡淡道,   “既然我有意和三爷结交,自然是做过功课的了。”   吴三省和潘子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精光闪过。   “关先生未免也太看重吴三省了。”   “因为三爷你值得。”   三叔,哪怕你一直在骗我,哪怕你不是吴三省,但是你是我三叔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吴三省低声笑了笑,道,   “关先生好像很了解吴某?”   “我见过你侄子吴邪。”   吴三省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冽起来,就连潘子的全身也紧绷了起来。   吴邪啊吴邪,为什么你以前没有发现,你是那么的幸福。那么多人保护着你,可你却偏偏喜欢往那滩浑水里趟。   你看看,倘若我现在有一句话不合你三叔心意,恐怕就很难再走出这间病房了。   被亲人这么保护着应该很幸福不是吗?为什么我现在的心会那么痛那么痛呢?   为什么呢?   “我那不中用的侄子只是个开古董店的小老板,不知道关先生找他有何贵干呢?”   “他既然是开古董店的,我过去自然是给他鉴赏古董。”   “什么古董这么金贵,还要劳烦关先生亲自去呢?”吴三省的表情明显不信,说道,“更何况我家侄子也就是个半瓶子醋的水平,又不是什么古玩大家,关先生找他恐怕是找错人了。”   关根突然觉得很累,他刚刚醒来,本来就还虚弱,现在却还要被吴三省如此逼问,心力交瘁的他,突然觉得老天让他回来就像是和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像一个小丑一样在那些故人面前演着愚蠢而又可笑的戏。   “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我只能找他。”   吴三省的样子有些诧异,问道,   “关先生认识吴邪?”   关根摇了摇头。   “那关先生怎么会这么信任吴邪?”   “因为他是吴三爷你的侄子。”   吴三省完全愣住了,以他的看人的目光,他看的出关根绝对没有说假话。   可是为什么?   这种突如其来的信任实在是不能不让人疑窦丛生。   “三爷现在不相信我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关根说得很肯定,就连吴三省就有点半信半疑。   “那如此,我就不打扰关先生休息了。潘子,派人好好照顾关先生。”吴三省给潘子使了个眼色,关根淡淡一笑,当做没有看见。   监视也罢软禁也好,反正我现在已经累了,能躺在这休息一会,也是好的。   就在吴三省出门的那一刻,他突然顿住了,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关先生不要牵连到吴邪。”   关根低低地笑出了声,道,   “三爷不觉得这样很矛盾吗?你既想要吴邪接下你的位置,却又害怕把他卷入漩涡。但是有些东西,并不是你不想,就可以阻止他发生的。这一点,三爷应该比我更明白。”   吴三省眯着眼睛看着关根,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沧桑气太重,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吴三省发现自己看不透他,却又觉得他十分的熟悉。   吴三省是个多疑的人,但是他却选择试着相信关根。这太奇怪了,关根身上的气息,有点像自家的侄子,却又觉得更像是自己。   吴三省知道,关根说的没有错,吴邪虽是家里的独苗,但更是老九门吴老狗唯一的孙子。无论吴三省想不想,吴邪想不想,这个命运已经是无法改变,有些事情也是无法阻止。   “没想到关先生这么年轻,知道的还不少。”   关根看着天花板,微微地扯了扯嘴角,闭上了眼睛。   阳光洒在关根的脸上,被宿命隔断的阴影在他的脸上画出了一道道支离破碎的图画。   “我啊,已经老了…”      第8章 梦回      也许关根的参与,加快了剧情的发展。这场延续了十几年的戏,在这此刻缓缓地拉开了帷幕。   按道理说,吴邪一收到金牙老头的东西就送来给吴三省,可是吴三省被关根的事情耽误,并没有如期和吴邪碰面。管更在床上估摸着吴三省离去的时间,大概现在自己应该已经碰到了三叔,也该遇到了他…   “唉!”   关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他回来可以改变什么,比如让以前的自己不再卷入这场漩涡之中,比如不再遇见他,比如…   不再爱上他…   关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改变过去对未来会有怎样的影响,也许有朝一日他回去了便发现了自己有了一个贤惠的妻子等着自己回去吃饭,有一对可爱的儿女在自己的膝旁围绕。而自己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古董店小老板,过着平淡却又满足的生活,没有谜团,没有争斗,没有危险…   没有他…   这样半是监禁半是照顾的日子过了三天,关根知道这三天吴三省一定想尽办法去调查他的来历,他也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一定是瞒不过自家那个精明如狐的三叔。   的确,吴三省现在真的很头痛这伙队伍去倒斗的队伍里要不要加上关根。自打关根住了院,吴三省没有放弃过一条追查过他来历的线索,这自然也包括了他的病例报告。   吴三省到现在还很难想象一个患有严重风湿症和造血功能障碍的人是如何一个人在那么多斗里还能幸存下来。吴三省看着这叠厚厚的报告,皱了皱眉。   这个叫关根的身体差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一些骨折扭伤也就罢了,这一开口子就流血不止的毛病可就太难办了。而且…   吴三省虽然早就知道这个人藏了很多神秘,可没有想到就连这张脸都是假的。若不是他的骨龄早已有了四十岁上下,吴三省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一张二十岁上下的脸下面掩盖的是那么一个成熟的灵魂。   怪不得有时候觉得他很沧桑呢…   “三爷,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关根?”潘子看着吴三省一脸头痛的样子,不由的开口道。   “潘子,你对这个关根怎么看?”   潘子笑了笑,道,   “我看着他,倒有种看见我刚刚跟了三爷,三爷那时候的感觉。”   吴三省失笑出声,说道,   “倒不如说他更像是吴邪成熟后的样子。”   潘子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笑道,   “果然。”   吴三省喟叹了一声,说道,   “你别看他刚刚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你听听他说的话,我和他好不相识,他却因为觉得我值得,所以一副任我宰割的样子愿意被我软禁,好像吃准了我不会动他一样。因为这轻飘飘的信任二字,就把这么重要的文物放在与他素无瓜葛的吴邪那里保管。这天真的模样,倒是和吴邪一个德行!”   吴三省顿了顿,犹豫地说道,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他到底是天真,还是世故?”   潘子跟了吴三省那么多年,自然明白吴三省露出这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小三爷那里…”   吴三省摆了摆手,说道,   “吴邪那里你不用担心,好歹他现在也在我们手上,他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关根的确是吃准了吴三省不会动他,反而一定会让他参加这次下斗,也知道吴三省现在一定还在怀疑他,但是没有关系,他太了解自家三叔了,自然有的是办法让自家三叔对自己消了戒心。   只是…   这么快就又要和他见面,关根真的不知道自己改摆出怎样的面目再去面对他。   吴邪对于有一次看见关根表示很惊奇。关根知道吴邪现在一定会有一肚子疑问,但他并没有去问三叔,反而一个人疑惑地想了半天。关根便知道,三叔一定又骗了自己,被自己发现了。   他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关根也在,也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随即又当作看不见一般躺在自己的位子上看车顶。   关根在心底苦笑,之前自己还担心该以如何的面目去面对张起灵,谁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一路上,众人都很安静。吴邪试图和众人熟络熟络,谁知张起灵不是一直抬头看天花板就是埋头睡觉,而那个叫关根的神秘人,却一直盯着张起灵。   吴邪一直以为他们认识,可是他们没有看见张起灵和关根说过一句话,就连一个可怜的眼神都没有。   吴邪不禁想起了关根与自己见面时那“自来熟”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好笑。瞧吧!这次踢到铁板了吧!   不过这关根看那个闷油瓶小哥的眼神也太奇怪了,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和悲伤。   “张起灵!张起灵!别走!别进去!啊!”   那天夜里,众人都在这颠簸的长途汽车上沉沉地睡了过去,突然关根在自己的座位大叫地跳了起来,满头的冷汗,眼中的泪水再也受不住重压缓缓地从眼眶中跌落,流了下来。   “怎么了?”吴三省也被惊醒了,转头问了问潘子,他还以为被人打劫了,差点就把枪掏出来了。   潘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收回了手中的小刀,用下巴指了指一脸失神的关根。   “抱歉,做了一个噩梦,打扰到大家休息了。”   关根低着头淡淡地道了声歉,又转头睡了过去。   众人被打扰了好觉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满,但是都没有有说出口,倒是吴邪第一次看见关根这张云淡风轻的脸上露出了慌张害怕的神情,好奇地肠子都痒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附身了,张口就问道,“那个,张起灵是谁?”   关根身体一僵,没有说话。   自知失言的吴邪连连道歉道,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关根觉得有一道冷淡的目光在背后盯着自己,关根不敢转头去看,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   他用他那种略带这点沙哑的嗓音,淡淡对着吴邪说道,   “张起灵他啊,只是一个骗子罢了…”      第9章 刹那      故事,仍旧是那么不悲不喜地演着。曾经,关根是作为一个主角挣扎在这幕诡异莫测的场景中。而现在,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曾经发生过的场景,他既觉得熟悉,却也觉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是啊,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就算再来上百遍,逝去的东西就像是破了一个洞的桶,无论你在里面装多少水,留不住的,还是留不住…   很快的,他们已经到了积尸地。关根记得,那是张起灵第一次在这里显示了过人的本事,也是自己第一次对于这个沉默的青年起了浓厚的好奇。   关根有时候也对自己时不时就出来作祟的好奇心很是无奈,但是这就是吴邪。无论是十年前的吴邪,还是十年后的关根,对于真相,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关根曾经想过很多,比如他为什么要回来?他回来还能做什么?可是到了最后,满脑子却全部装满了在我昏迷在青铜门之前最后看见的那张背上而又不舍的脸…   也许,爱上他本身就是个错误。老天爷让他回来,是来弥补的这个错误的。   关根淡淡地笑了笑,左手悄悄地在背包里拿了一片人参片含在了舌下,右手却在船边突出来的木刺上狠狠地划了一个口子,然后放进了水里。   积尸洞里很黑,所以关根偷偷地在水里放血的事情并没有被人发现。嘴里淡淡的人参苦味让关根看起来很正常,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次他的血并没有失效,也希望这次他碰到的是顺流,快快地从这个积尸洞里出去,不然若是真拖个十几分钟,那可真要了关根的命了。   撑船的那个人和吴三省说着话,对话还是当初那个对话。不知道为什么,关根回去之后,对于过去的记忆越发的清晰,甚至清晰到恍如昨天一样。   人老了,就是喜欢回忆过去。   关根笑了笑,偷偷地把嘴巴里味道已经有些淡了的人参片吐掉,又拿了一片塞进了嘴里。   可是这次的动作却被人发现了,大奎借着微光看见关根好像在往自己嘴里塞什么东西,笑道,“关先生真是好悠闲啊,居然还带着吃的来倒斗。”   关根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想浪费力气。   很快关根一行人就到了那个水盗洞,那个撑船的老头果然不见了。   众人都气得骂娘,只有关根一人还是半躺在船上。   这时候那群尸蹩已经已经游过来了,可是现在却没有一点踪影,看样子这次运气不错,这血刚刚好派上了用场。   关根知道,以小哥的本事就算没有这里一幕的展露,十年前的自己早晚还是会注意到他,但是关根就是不想。   拖吧,能拖一刻是一刻。   能少爱一点,就少爱一点吧…   船安全得驶过了那一段路,关根他们终于来到了最凶险的地方——积尸地。   “奇怪!”吴三省突然皱着眉头说道,   “这里这么多尸体,怎么一只尸蹩也看不到?”   关根一僵,众人的手电筒都照着外面,没有人注意半躺在船尾的关根的脸色。   “三爷,看不到那脏玩意岂不是好事?您难不成还盼着那东西出来啊!”大奎依旧没知没觉地说道。   吴三省瞪了他一眼,骂道,   “他娘的你懂个屁!事出反常必有妖你懂不懂?这地方一个尸蹩都没有,恐怕是有什么更恐怖的东西在…”   恐怖?关根苦笑一声,的确,这里有一个和年龄都快和你差不多的侄子在,这件事算不算恐怖?   “你们看!”   大奎眼尖发现了一具里面躺着白衣女尸的水晶棺材,潘子也发现了一具水晶棺材,可惜里面并没有一个人。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纷纷戒备了起来。   关根强打起精神,换上了第三片人参。   伤口一定被泡的发白发皱了,可是关根还不能拿出来。这时候大家的精神都在高度紧张中,他任何一个小动作都会引起众人的关注。   再一点点,再一点点就可以出去了。   关根,你要撑住!   这个时候,河道的方向一转,关根一行人绕过了一堆尸骨,大奎哇一声,吓得倒在船里,众人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白色羽衣的女人,正背对着我们,黑色的长发一直披到腰。吴邪看她衣带的装饰,断定是西周时候的。不由咽了口吐沫,说,“尸体在这里呢!”   正主来了!   关根用指甲把自己右手的伤口又扯开了一点,终于离开了水面,学着张起灵当初的样子指着那个女鬼。   他的血和自己的血在某些方面还是很像的,也许自己的血也能克制这只千年女鬼也说不定。   可惜,关根的血并没有吓到那个女鬼。   有些东西是不可取代的,这个事实关根十年前就知道了,可到现在才真正明白。   还真把自己当做他了…   关根无力地放下了手,张起灵已经把手割开放血,那女鬼也如当初一样跪了下来。   他真的能改变这个命运吗?   关根看着自己已经泡的发白发涨的手默然无语,熟练地从背包里拿出药膏在手上摸了一下,简单地做了一下止血工作。   虽然只是划破了层皮,但是水流加快了血流出的速度,关根的脸色并没有比当初被金牙老头袭击放血后的脸色好多少,但明显精神还是不错,至少那人参片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吴邪的好奇心仍旧强烈的那么糟糕,叫他不要去回头看,他偏偏还是要回头看。关根看着被打晕的自己,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终于出来了!”   大奎大叫道,一脸如释重负的轻松引得吴三省又是一通大骂。   潘子也跟着笑了起来,除了被打晕的吴邪和张起灵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之外,只有关根的表情最为淡漠,就好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般。   “关先生,你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之前的病还没有养好吗?”在某些方面来说,潘子是一个很细心的人,这也许和他当过兵有关,他总是会若有若无的留意着众人的表现。   关根点了点头没敢说话,怕被潘子闻到一嘴巴的人参味,倒是张起灵有意无意地扫了他一眼。   关根的手藏在裤兜里握得紧紧的,疼痛已经不见,只剩下一阵阵麻木。   倘若心也能像手一样麻木该有多好…   自己想了十年,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眼前。可自己呢?却只能带着一张陌生的面具,迎着他陌生的目光,将他推开自己的身边。   关根原以为自己能等他一辈子,却忘记了等待是痛苦的。关根的时间是那么短暂,甚至在张起灵这漫漫岁月中可能只是一段小到不能再小的剪影。起灵,我能等你等到我的永恒,但是你却等不到我的刹那…      第10章 真相      吴邪醒过来的时候,关根和张起灵都因为失血过多而昏睡了过去。   “醒了?”   潘子一张大脸朝吴邪笑道。   吴邪眯了眯眼睛适应光线,潘子一指天,说道,   “看到没,妈的,我们终于出来了!”   吴邪摸摸后脑勺,骂道,   “你小子,是不是你揍我!”   “不揍你行不?叫你别回头,你小子差点害死我们。”   吴邪记忆一下子恢复,吓得猛一摸后背,想看看后面那东西还在不在。潘子哈哈大笑道,“放心吧,已经走了。”   “那是什么东西?”吴邪心有余悸道。   “那小哥说,那东西叫做傀,其实就是那白衣女粽子的魂魄,她不过是借了你的阳气,出那个尸洞而已,不过具体的情况那小哥也没告诉我们,才说了几句就晕过去了。”   三叔一边划一边说道,   “不过看样子那小哥来头不小啊,那千年的粽子就这样给他下跪,不知道什么道行了!”   吴邪坐起来,看张起灵和胖奎并排靠在那里,都睡得很香。关根一个人半倚在石头边上,卷缩着身子看样子似乎没有他们两个睡得那么好。   “这小哥到底是什么人啊?”   吴三省摇了摇头,道,   “这我真的不清楚,我让我在长沙的朋友介绍个有经验的帮手过来,他们就介绍了他,我只知道他姓张,一路上我也试探了不少次,这人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不过介绍他的那个人,在这道上很有威望,他介绍的人,应该可以放心。”   吴邪一听,越加觉得这个人很神秘,但是既然三叔都这样说了,吴邪再问也没意思了,又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关根,问潘子道,“那他呢?”   潘子和吴三省对视一眼,都皱了皱眉头,吴三省道,   “那小哥可不比这个叫关根的人神秘,他在半年就开始来我的盘口销货,每次都带着不同朝代的明器,似乎是故意想要引起我对他的注意。这几天我动用了上上下下所有的人脉去调查他,可他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毫无线索可言。”   吴邪的表情有些惊讶,又看了眼关根,说道,   “这个人曾经来找过我。”   吴三省点了点头,道,   “我知道,他和我说过,好像是请你鉴别什么古董。”   谁知吴邪却摇了摇头。   “难道还不止这样?”吴三省惊讶道。   吴邪掏出了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了相册给吴三省看。   “他是让我代他保管这个东西。”   吴三省接过手机一看,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颤抖着双手好像这手机有千斤般的重量,马上就要不堪重负地掉下去。   吴邪也被吴三省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怎么了三叔,你知道这个东西?”   “我知道…不!我不知道!”   吴邪被吴三省弄得有些懵了,皱眉道,   “一会儿知道,一会儿不知道,三叔你糊弄谁呢!”   “吴邪,我警告你,你最好给我离那个叫关根的远些,别哪天被他害死了还不知道!”   吴三省严肃认真的警告让吴邪傻了眼,问道,   “三叔,这个叫关根的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你这么害怕?还有这个玉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吴三省用双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我也就在小时候见过这玩意一次,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这玩意在几十年前曾经差点让老九门中所有的中坚力量消耗殆尽,也让你爷爷从此退出了老九门。”   倘若吴邪多长一个心眼就会发现吴三省的话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语病。   吴三省从十几岁就开始倒斗,1982年吴三省单枪匹马探血尸墓就只有16岁,和谢连环是在1985年第一次盗海底墓时互换身份时是19岁,所以说吴三省的出生年份应该是1966年,而吴老狗退出老九门的时间应该是1965年上下,这时候吴三省可能就只有一岁,就算还有机会见过这只有还在老九门里的人才知道的东西,也不可能记得如此清楚。   这恐怕只有在1979年后才来投靠吴老狗的解九爷可能知道,而谢家二世祖谢连环和吴三省的年龄差不多,所以说那时候谢连环应该已经有了十五六岁上下,处于风暴中心的谢连环无意中在霍家老太手中见过这东西,也不是没有可能。吴邪是1977年,所以在真正的吴三省盗海底墓的时候,吴邪已经八岁,早就可以记事了。只要他略微想一下,就会发现在时间上完全对不上,自家三叔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见过这东西。   可惜吴邪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张大了嘴巴,愣愣道,   “ 这…这玩意真的有这么危险?”   吴三省摇了摇头,说道,   “那时候我还很小,已经记不清楚了。”   吴邪一看就知道自家三叔又再撒谎骗他,他也知道自家三叔一撒谎就算你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也不会把真话给你套出来,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犹自对着手机拍下来的鬼玺图片发呆。   犹自睡在一旁的关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一个无意之举,却让原定的故事朝着另一个新的方向发展,原本还要晚到几年的真相,现在却已经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第11章 伤痕      一行人又继续出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关根的错觉,只觉得醒来之后,吴三省和吴邪对他的态度好像有了那么一点点改变,吴三省似乎更加警惕,而吴邪的眼中除了警惕之外还有掩藏不住的好奇。   在他昏睡的时候到底发生过什么?   故事仍旧像原来一样平淡无波地发展着,没有丝毫的改变,关根淡淡的看着,仿佛有一种看老影片的感觉,不真实得有些迷离。   张起灵依旧像十年前那样强大到不可思议,他与血尸之间类似于青蛙叫的交流也成功地把吴邪的注意力从关根转到张起灵身上。   关根知道,与粽子沟通是张家人特有的本事。但作为已经失忆的张起灵来说,关根实在没有把握断定他当初接近自己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失忆,就算是失忆了,那他到底忘记了什么?   还是…记得了什么?   关根觉得自己用这样的想法来揣测小哥有点过分,毕竟他曾经救过自己那么多次,无论是真心还好,有意也罢,最后那份生死与共的情谊是绝对不会变。尽管如此,关根只要一想到当初张起灵是有意接近他的时候,心里总觉得有一丝苦涩和无奈。   倘若,张起灵不是“张起灵”,那该有多好?   吴邪虽然很惊奇小哥居然能和粽子说话,但是还有意无意地注意着关根。吴邪见他又再一次的看着小哥发起呆来,心里总有一丝很奇怪的感觉。   难不成…   这个叫关根的看上这个闷油瓶了?   吴邪被自己突然跑出来的想法弄得失笑出声,吴三省和潘子他们都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看着他,似乎对他他看见血尸还笑得出来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吴邪也觉得这时候笑出来很不合适,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严肃地向前走去。   那个胖子就应该在这里了吧。   关根借着矿灯的光看清了这个墓室的样子,嘴角略略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胖子,他娘的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正常的你。   关根也不想再让大家受到惊吓,直接就指着当初胖子跑出来的地方就说道,“那里有人。”   “妈的!”   被关根所指的地方突然爆出了一句脏话,接着就跑出来了一个大胖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瓦罐,随即又发现这个瓦罐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了,才往后一甩,飞快地朝着外面跑了出去。   关根指得太早,胖子甚至连瓦罐都没有套上就跑了。他本来想拦住胖子的,可是胖子那家伙发起疯来。关根现在这虚弱的身板是吃不消的,只是被胖子一推就摔在了旁边的墓门上,一两个淤青是少不了的。   妈的!胖子你就是这样欢迎老朋友的?   关根看着胖子的背影皱了皱眉,胖子当初跑了过去就把血尸给引了出来,最后小哥拿着血尸的脑袋和他们会合时,没想到血尸的脑袋里藏着蹩王,差点就把所有人的命都搭了上去,大奎还…   关根转头看了一眼一脸愤怒的大奎,也跟在小哥的身后跑了出去。   “我也去!”   吴邪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也跟着那两人跑着追了过去。   “吴邪,你他娘的给我回来!”   吴三省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大喊,可惜吴邪已经听不见了。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才会跟着那两个来历不明而又带着危险的人一起跟了过去。虽然三叔说,这个关根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但是他的直觉告诉吴邪这个人绝对不会害自己,而且他总是给自己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熟稔就好像从小认识一样,而且他也曾经警告过自己不要接近那个金牙老头,若不是他,吴邪现在应该呆在自家古董店里玩电脑,而不是在这里倒斗。   吴邪跟过去的那一霎那也有一些后悔,他是怎么了?就他的身手就算是过去也只是帮倒忙,那是血尸,是连他爷爷都差点死在上面的东西。   可惜吴邪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吴邪他们本来所在的位置与血尸的墓室相距不远,还没等吴邪把自己纷乱的思绪理干净,自己就已经看到小哥与血尸打了起来,而关根捂着肚子倒在一边。   关根似乎没想到吴邪会跑过来,以前自己躲血尸都来不及,这次怎么害自己巴巴地跑过来?!   “他娘的你跑过来干什么?”关根大骂道。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出现,所以才导致原本的故事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关根突然有些害怕,又有了些期盼。   张起灵本来对于关根跑过来的行为感到奇怪,现在就连一行人中身手最差的吴邪也跑了过来,张起灵更加觉得匪夷所思。   张起灵被血尸缠得紧,身上已经挂了好些彩。关根在一旁看得很着急,想要起来帮他,好不容易爬起来了一点,却又再一次无力的摔了下去,嘴角流下了一丝鲜血。   靠!不会是内脏出血了吧?   吴邪可不敢上去加入战圈,只能做一下护士的工作,跑上去照顾关根。   “你没事吧?”   吴邪挪着关根让他靠得舒服一些,刚刚接触到他的手却愣住了。   关根的左手手心有一道很大的疤,几乎横盖了整张手掌,粗粗看上去手掌就像是被人斩断了一样。他的右手还有一道新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昨天的伤,皮肉的翻了出来,伤口不深,但是颜色却惨白地吓人,虽然已经做过一些小的治疗,但明显没有做好后续工作,看那样有些发炎。   这并不是最让吴邪惊讶的事情,最让吴邪惊讶的,是无意中露出的手臂上居然有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伤疤!   这道伤疤是吴邪小时候顽皮爬树掏鸟蛋的时候不慎从树上摔下来之后留下的伤疤,形状很正常,但却不容易模仿。   “关先生,你这疤…”   关根本来一脸凝重地看着张起灵和血尸之间的搏斗,突然听道吴邪的问话一愣,低头一看脸色一下子变了,把自己的袖子挽了下来,冷静道,“前两天不小心摔出来。”   吴邪一听就知道他在说谎,那道伤疤明显是有些年份了,而且你随便摔一跤就摔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疤痕,谁信啊!   吴邪是那种没事喜欢抠自己伤口结痂的人,关根手上的疤痕也就被手抠过的痕迹,这是没有办法模仿的。   “吴先生,你现在不应该先把我扶起来帮忙,再说别的吗?”   关根知道吴邪不会信,不过现在讨论这些真的没有意义。   “啊?哦!抱歉。”   吴邪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分轻重,刚弯腰费力的想把关根扶起来,却听小哥在旁叫道,“当心!”   吴邪和关根齐齐抬头一看,一张血脸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12章 断龙石      关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挡在面前的吴邪,随手在旁边抄起了一件陪葬用的陶器往血尸的脑袋上面招呼过去。   风化千年的陶器早就脆弱的不堪一击,打在血尸的脑袋上,除了让它更加狂性大发,别无它用。   “别过来!”   “别过去!”   吴邪本来想要上来救关根,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条早已锈迹斑斑的铁器,可惜刚从地上爬起来,却被两个同时响起声音的制止。   关根难以表述心里那种感觉,事实上现在的情况也不容得关根再去纠结这些儿女情长。鼻间都是那股子酸臭欲呕的血腥味,血水甚至已经滴到了关根敞开的衣领,缓缓地流了进去,带着莫明的湿冷黏腻。   关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了,这十年来,他见死人的次数绝对比活人还要多。要不是他早前失血过多,导致他现在浑身无力,怎么的了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只血尸想要动关根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而且这里还有小哥在,关根虽然危险,但至少不会危及生命。   关根双手抵着血尸的靠近,把头一扭,狠狠地撞上了血尸的脑袋,与此同时长腿一踢,顺着头撞过去的角度在血尸的腰间踢了一把。血尸的力道很大,关根撞得脑袋发晕,左腿发麻还是没有办法把已经扑过来的血尸从自己身上挪开,但关根的攻击还是成功阻了阻血尸的动作。尽管只有片刻的时间,但也足够小哥把他的黑金古刀刺进血尸的身体里面了。   血尸和关根离得极近,关根甚至都能看到在血尸在被刀刺进身体后张大的嘴巴里有红影闪过的画面。   关根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一种不好预感。   小哥此时的表情冷到了极点,眼神全是森冷的杀意。吴邪的样子有些害怕,却不知道他是在害怕血尸,还是在害怕小哥,他只觉得现在好像有一双大手在压着他的肩膀,让他有种不由自主想要跪下去的冲动。   “小哥,你…”   吴邪说不出话来,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他不是老九门的领袖关根,也不是身手过人的张起灵,他只是一个古董店的小老板,一个倒斗的菜鸟。   “呆在那里别动。”小哥简单的交代了一声,须臾之间又把刺进血尸背上的古刀拔了出来,关根也趁机补上了一脚,果然让猝不及防的血尸略略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了小哥刀口,小哥把刀一扬,血尸的脑袋就这样被小哥锯了下来,滚到了吴邪的脚边,两个黑漆漆空洞洞的眼孔正好对着吴邪。   “啊!”   吴邪被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双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起抖来。   关根微微一下,刚想说没事了的时候,只听耳旁突然响起了两声轻微的“吱吱”声。   糟糕!   “吴邪!快跑!”   吴邪抬头看了一眼关根,似乎还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哥的反应比吴邪快了一步,还没等他明白,小哥一脚就把那个血尸的头颅踹了出去。   血尸的头颅向前滚了好几圈,这时候这里三个人都听见了那诡异的吱吱声,吴邪还是一脸的茫然,可是小哥和关根的脸色却全变了。   吴邪看着小哥和关根的样子,心里一个咯噔,也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刚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一直极小的血红色尸蹩从血尸空荡荡的眼眶中爬了出来,展了展翅膀,朝着吴邪飞去。   怎么会这样?以前这蹩王不是在九头蛇柏那里才跑出来的吗?为什么现在会这么快,难道真的是因为我的出现,才会当乱了当初已定的事实?   吴邪见只是一只尸蹩,而且还是比之前在积尸洞里见过的尸蹩还要小上一号的尸蹩,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小哥和关根的脸色难看地比那个血尸还要恐怖,这才意识到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那样的简单。   “这是蹩王,有毒的,碰一下就死,快离开!”   吴邪这才惊惧起来,慌忙地爬了起来想要逃掉,可惜这蹩王已经活动开了筋骨,两只翅膀的速度绝对比两条腿,而且还是两条发软的腿快。   关根自然知道这蹩王是绝对不能打死的,万一现在所有的人都没有到达九头蛇柏的地方,那岂不把所有人都给害死了?   关根只能用最愚蠢的方法,挡在了吴邪身前,没想到小哥更快一步,一把揽住了吴邪,用脚踹出了那血尸墓上面的棺材板,挡在了自己和吴邪的身前,两个人也退到了和血尸墓相邻的一个耳室,隔绝了与关根之间的距离。   那棺材板极重,也极宽,小哥也不知道是不是危急时刻爆发,竟然一脚就把这么重的棺材板踹了起来,刚好挡了一挡蹩王的飞行路径,也不知道是不是踹棺材板的时候触动了什么机关,小哥和吴邪所处的耳室,与关根和蹩王所在的墓室之间突然发出了类似于石料摩擦的声音,一道石门突然从上面飞快地落了下来。   小哥和吴邪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发生以上这一幕,关根完全就愣住了。小哥刚刚速度太快了,关根只见小哥跑过去揽住吴邪就跳到了另一个耳室,然后那道石门就这样落了下来。   一定是他刚刚动手时无意中触动了什么机关!   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这只是一个意外!   一定是…   蹩王似乎也被这个情况吓到了,团团地飞了几圈,发现关根在后面愣愣的站着,没有一丝反应,就缓缓张开了翅膀朝着关根飞去。   他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一定不会让我死的!   我是吴邪啊!张起灵,我是吴邪啊!   你怎么…你怎么舍得我死…   “这里怎么会有断龙石?”张起灵的声音从另一个耳室传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怎么会是断龙石呢?关根还在里面呢!”吴邪的声音很着急,却那么的不真实。   “救我。”   关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喃喃自语般。他仿佛看不见越飞越近的蹩王,他只是直直的看着那道已经闭合了的石门。他不想让自己的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所以他扯出了一个很勉强很扭曲的笑容。   在另一个耳室的张起灵皱着眉头,伸出两根奇长的手指到处摸索了一下,可惜毫无发现。他只能对着吴邪说道,“这里没有炸药,断龙石一放下,我也没有办法。”   “那关根他岂不是…”   “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起灵自然不会让吴邪死,却忘了现在被关在门外的是关根,而不是吴邪…   他是关根,而不是与他许下十年之约的吴邪…   关根这时候应该很想哭,可是眼睛却干涩地没有一滴泪水。   大悟无声,大悲无泪。可是关根却连悲伤的感情都不复存在。   是啊,一个心如死灰之人,任何感情都是浪费,于是,关根只能笑,只能笑。 “哈哈哈…好一句…听天由命…”      第13章 沉默      断龙石,为古代帝王陵寝、高士墓穴之护壁。墓主一旦安葬妥当,既会有人放下断龙石。断龙石重达千斤,一旦落下,墓门既闭,自此阴阳两隔。   不能怪小哥不顾情义,实在是因为他也无能为力。   “潘子出来的时候不是带了炸药吗?”吴邪灵光一闪,突然说道。   小哥摇了摇头,道,   “在里面的是蹩王,他撑不了这么久。”   这是吴邪第一次下斗,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像小哥潘子他们一样如此漠视人命,倒斗就是一件一脚踩进棺材的活,每个人下斗之前都做好了死的觉悟。   这一点与吴邪不同,吴邪下斗只是因为好奇,他不需要直面面对那些残酷,也不用担心那些他根本连见都没有见过的东西。吴邪可以安安稳稳地呆在众人的身后,所以,他才会天真得如此有恃无恐。   十年前和十年后的区别竟然如此的天差地别,关根呆坐在地上,表情是漠然得毫无生气。   蹩王朝着关根的脸直直地飞了过去,关根只觉脸上一阵痛麻,大半张脸都丧失了知觉。地上滴滴答答地滴落了几滴血。   尸蹩王飞行的速度顿了一下,似乎对于关根的血有些忌惮,但是明显没有普通尸蹩那样畏惧,又试探着接近了少许。   关根不怕死,却不想死了还不得安宁。他也不管脸上的伤,蹩王被本来死沉沉放弃抵抗的关根突然暴起弄得烦躁起来,彻底抛开了对关根血的恐惧,直接朝着关根的喉咙而来,似乎想直接放倒关根。   “不对!怎么一点叫声都听不到?”吴邪趴在断龙石上面听了一会,却发现外面安静得可怕。   小哥脸色一变,叫道,   “糟糕!连接着外面的通道还开着,若是关根跑了出去就完了!”   吴邪愣了一下,本来怜悯不忍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希冀和不解,他道,“若是这样那关根不就得救了吗?啊!是蹩王!”   小哥又摇了摇头,道,   “尸蹩畏光热喜阴寒,它倒是不会出去。但是被蹩王咬死的人,最后会变成血尸,倘若关根这样闯了出去…”   吴邪的脸色也变得糟糕起来,对这小哥说道,   “你留在这里,我去找潘子拿炸药!”   小哥拉住了急于转身离去的吴邪,说道,   “你留在这里,我去。”   “可是…”   “你应付不来。”   吴邪的表情有些不甘,但是他知道小哥说得是真话,他只是一个菜鸟,这墓里到底还会发生什么,他的确心里没底。   小哥走了,吴邪仍旧趴在断龙石上面听着声音,大声叫喊道。   “关根!关根!你听得到吗?”   断龙石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吴邪的声音,关根的表情有些怔愣。   他们还没有走?   关根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闷油瓶他不会就这样抛下我走的!   这么多次危险我和他都这么过来了,他怎么会舍得我死。   “幸好,我没有害死你…”   尽管脸上已经没有了知觉,但关根仍旧隐约感觉到了两股热流从脸颊划过。   他宁愿死,也不愿连累我,现在又怎么会被一墙区区的断龙石所隔断了呢?   闷油瓶…   吴邪的天真,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而有恃无恐;而关根的天真,却是因为死守着只有他才拥有的记忆不放而显得近乎愚蠢。   吴邪觉得有些对不起关根,如果他没有跟过来的话,关根也许就不需要死了…   小哥回来都很快,他并没有找到潘子,只是在他去的路上看到了一个死去不久的外国人,这些炸药都是在他背包里翻到的。因为小哥身上还挂着和血尸搏斗时流下的血,所以那些尸蹩一看到小哥全都一哄而散了,并没有被小哥带过来。   但是他却带回来了一个胖子。   “小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吴邪对于回来得这么快有些惊讶,难道三叔他们没有走,一直在那里等着他们吗?这个胖子…   啊!不就是那个装鬼吓他们的盗墓贼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炸药点了再说。”小哥的表情很严肃,那胖子的脖子上有刀痕,显然已经被教训过一遍,正冷着脸狠狠地盯着小哥。   吴邪想到就觉得火大,要不是这个胖子,我们又怎么会走散!   “看什么看!谁叫你他娘的装鬼吓我们!”   胖子双眼一瞪,他可不怕吴邪,回嘴道,   “他娘的先来后到的规矩你们懂不懂?你们这么多人,胖爷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对我动手!”   吴邪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小哥打断了。   “安静,全部后退!”   “你他娘的真的想把那玩意放出来?!”胖子明显就是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吴邪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这个胖子把血尸引了出来,然后自己就没有义气地跑掉了。   以胖子的性格,就算是打不过小哥也会发疯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又怎么会这样安然无恙地被小哥带回来,想必心里也是有些过意不去,只是被小哥威胁了,让他胖爷的脸面上挂不住了。   小哥没有理他,他们几个人后退了好几步,用那道棺材盖顶在前面全部趴下,用双手捂住了耳朵。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子巨大的气浪扑面而来,背上脸上零零落落被砸了好几块石头,疼得厉害。   “妈的!痛死胖爷我了。”   “咳咳咳…”吴邪被扬起的灰尘呛得连连咳嗽,耳旁甚至现在还有那种嗡嗡声。   好不容易等到灰尘尘埃落定,眼前又恢复了清明。   厚厚的断龙石没有被全部炸开,还留下了一道薄薄的石壁勉强支撑着。   关根和蹩王也被突然响起的巨响弄得懵了一下,关根身上已经挂了彩,加上他那糟糕的体质,他好像是被血浸过了一样,本来严重贫血的他就已经有些昏昏然了,再加上突然响起的巨响,关根只觉得双耳一痛,两股热流从耳朵处慢慢流了下来。   蹩王也被这股子剧震弄得有些恍然,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小哥很快打破了那道薄薄的石壁,关根看着那张他朝思暮想了十年的脸出现在眼前,还来不及露出笑容,喉咙却被小哥狠狠掐住了。   关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看着小哥的嘴巴张了又合,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奋力的挣扎了起来,喉咙上的手却是却抓越紧。   他根本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怕蹩王弄不死我,所以特地炸开了断龙石来给我补上一刀吗?   这样也好,我倒是宁愿死在你的手上,也不愿死在一只虫子的手上。   可是…   为什么?   为什么!!!   关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眼角的一滴泪水从他肿的发涨的脸上滑过,滴落到了小哥的手上。   小哥的手好像被烫到了一般,一下子就把手松开了,也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关根。   “咳咳咳…”关根捂着喉咙咳嗽着,吴邪也从那个被小哥砸开的缺口里跑了出来,看着眼前乱七八糟的一幕,问小哥道,“这…这怎么了?”   “他…好像没有变成血尸…”   关根看着眼前的一幕,好像一场沉默地哑剧,他的世界里突然被夺走了声音。关根摸了摸耳朵,却摸出了血。   也许,他该感谢上天。关根就算是想自己聋了,也不愿听见吴邪和小哥之间的对话。倘若,他知道了小哥费劲力气炸开断龙石,并不是为了救他,而是怕他出去伤害人命而特意来杀他的话…   只能说,老天爷对关根,还是不错的,不是吗?   吴邪仔细地看着一脸绝望的关根,他的眼神虽然有些茫然,有些死气沉沉,但是却还有着生气。只是这半张脸上有好多肿起来的红块块,就像是被蚊子咬过了一样,不过还好,那些肿块明显在消退,脸也慢慢的…   等一下!   吴邪满脸写满了不敢置信,关根脸上的皮居然掉下来了!   后面的胖子看好像没有危险,肠子好奇得有些痒痒的胖子也不耐寂寞地跟过来看看,就看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得啧啧出声道,“好精致的人皮面具…嗯?”   胖子也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三个人都是一脸诧异地盯着关根。   关根看着他们三个人这样盯着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触手可及的,是温软的肌肤,和真实的温度,而不再是那一层毫无生气的薄膜。   假象…   被揭穿了…      第14章 隔绝      “你…你究竟是谁!”吴邪满脸都是震惊的表情,他隐隐想起吴三省之前对他的警告,看向关根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恐惧和疏离。   “我…是谁?”   关根听不到吴邪的声音,他只是看着吴邪那张一张一合的嘴,在他一脸警惕惊讶的表情中,读到了这个讯息。   对啊!我是谁呢?我是吴邪吗?不!真正的吴邪正站在张起灵的后面,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和谐,哪里有过他的影子?那我是关根吗?可是关根又是谁?他只不过是一个假的名字,假的身份,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人。   怎么办?   关根笑了,眼泪却流了下来。   我好像把自己丢了呢…   关根张了张口,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吴邪这才想起来,刚刚这个男人还救过他。   “你…你没事吧?”吴邪想要去碰碰关根,却被小哥挡了下来。   “小心。”   张起灵这样说道。   小心谁?小心关根吗?能让倒斗界的哑巴张小心的人,关根是不是该觉得荣幸呢?   关根茫然地看着他们三个人互相交换着意见,对着他评头论足。他听不见一点声音,就像是被上帝隔绝出了人世,眼前的一幕如同一场黑白哑剧,他的世界一点点的褪了颜色。   曾经,关根也站在那个位置,和他们站在一起。   可现在,他除了空守着那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记忆,只能像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曾经属于他的东西一点点溜走。   关根感觉这就像是场梦,眼前的人好似一场幻影,也许在他闭上眼睛再次睁开之后,他还是那个沉默的吴邪,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老九门佼佼者,而不是现在这个无力脆弱的男人。   甚至,可能连这个张起灵都是假的…   关根把手抬了起来,他想去碰一碰张起灵的手,他想知道他的手,是不是带着活人的温度和柔软。   “啪!”   关根看着被张起灵拍开而歪在一旁的手,怔忪不语。   张起灵的力道用的不大,但是这一巴掌却好像拍在了关根的心上,痛得他无法呼吸。   之前发生的所有所有的悲伤和绝望,似乎都没有张起灵这次的举动来得让关根痛苦,他甚至还很天真的幻想过,有一天,张起灵会对着他说,“吴邪,我知道是你!”   可是张起灵刚刚的举动告诉了关根,不可能了…   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吴邪是吴邪,关根…   永远只能是关根…   “你干什么?”张起灵皱着眉头看着关根。   张起灵不习惯有人接近,刚刚关根想要触碰他的时候,他只是下意识地挥手打开,可这个男人却摆出了一脸痛苦的表情,好像他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一样。   这种感觉,让张起灵不舒服。   很不舒服。   张起灵是慈悲的,但是他的慈悲与吴邪的狡诈一样,都显得那么生疏而又青涩,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漠和不近人情。   关根没有理他,仍旧看着那只被张起灵打开的手发呆。   “只是被拍开了手而已,有必要一副死爹死妈的样子吗?”   胖子藏得好好的,却被关根点破,自然对他心里有些怨怼,以他的性格在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算奇怪。   “胖子,你丫的少说几句会死吗?”   吴邪心肠最软,自然看不过去,便回嘴道。   “关先生?关先生?”   吴邪连声叫了关根好几声,可他都没有反应,不由得有些尴尬。   “妈呀!不会被炸傻了吧?”   “小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吴三省不在,能力最好的小哥就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蹩王的去向,三爷他们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我们还是先带上他,等找到三爷再说。”   张起灵总结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得到了胖子和吴邪的同意后,便开路先走了。   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都不愿意上前去搀扶关根一起走。   “你去吧!看他和你长得这么像,搞不好还是你失散多年的兄弟什么的,趁现在这个机会好好培养培养感情。”   “滚你丫的!要不是你这个胖子出来捣乱,我们会弄成这个样子吗?”   “他娘的你想害死胖爷我不成?你看这男人一副鬼样子,不知道身上那个地方被蹩王光临照顾过了。让胖爷我去扶他,被传染了你来救我不成?”   “如果你不是想要吓我们,他至于这个样子吗?”   “我说你这个小同志不厚道啊!你怎么不想想人家之前还救过你啊!你现在去扶扶人家又怎么了?”   吴邪被胖子说得哑口无言,可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大骂道,“他娘的原来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就是不出来帮忙!”   关根看着吴邪和胖子的争论,看这模样,好像是在推托对方来搀扶自己上路。   没想到,自己居然混到了这样的一个地步,就好像是一个麻烦一样,被人推来挡去。   关根慢慢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和血水,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胖子和吴邪霎时间戒备地盯着他。   关根当做没有看见,右脚往前走上一步,毫无力气的左脚才在地上慢慢拖着地跟了上去,缓慢而有坚定地走着。   吴邪看上去有些愧疚,关根无论怎样,至少救过他。现在吴邪这样对关根,的确有些不太人道。   “我扶你吧!”   吴邪上前想要去搀扶关根,谁知却被关根侧身避开了。   “我自己能走。”   关根就算听不见也知道吴邪说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在以前,无论他是摔倒了,还是重伤无力,眼前总会有一双手撑他起来,有时候这双手是潘子,有时候这双手是三叔,有时候这双手是胖子,有时候这双手是小哥…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关根只有一段不值钱的记忆和他自己。   以后的路,他自己走。   也…只能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第15章 重复      接下来的故事,和关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若不是被女尸缠住的人换成大奎,关根差点就以为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吴三省三人看见了胖子,本来很想全部上前狠揍他一顿,可是脏话都还没有开口,就被站在身后的关根,一下子全愣住了。   “他…他娘的,我是在做梦吗?”潘子喃喃自语道。   潘子被关根的脸吸引走了目光,却没有料到身后的大奎突然像是疯了一般,拿着那个紫晶盒子就朝着潘子的后脑勺狠狠地砸了过来。   “小心!”   关根脸色一变,一个闪身就冲了上去,用手垫在了潘子的后脑上,一个肘击击退了大奎。大奎下手极重,若不是关根垫了一下,潘子恐怕会死的比十年前更早。   潘子被突然冲上前的关根吓了一跳,潘子是一个军人,在关根刚刚触碰到潘子的后脑时,潘子条件反射地踢出了一脚,正中关根的小腹。   “大奎,你做什么!”局外人吴三省自然是看得清楚,喝道。   关根勉强咽下口中泛起的腥甜,他看见吴三省的嘴巴一张一合,大奎和潘子好像打了起来,眼前的一幕幕慢慢变得模糊起来,他颤抖着手指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起来的青眼狐尸,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吴邪顺着关根的目光看了过去,还来不及反应,小哥的黑金古刀已经从吴邪身后飞了出去,正中那青眼狐尸的脑袋,砰的一下,青眼狐尸的头爆了开去,尸水向四周飞溅了开去,溅到了潘子和大奎的脸上,他们两个好像被烫到了一般,同时松下手,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茫然和困惑。   “你到底是谁!”   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关根,他有种感觉,这个关根似乎对这个鲁殇王墓很了解,不,应该说自从他出现以后,吴邪总觉得他似乎对着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关根没有理睬吴邪,更确切的说,他根本不知道吴邪和他讲过话。他靠着旁边的石台半坐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身体仿佛很快就要倒下一般。   关根为潘子挡去攻击的手青紫起来,肿的就像是一个大馒头。看关根的模样,好像一点也不痛,除了无法用力之外,在他眼里,这点伤几乎不算什么。   “潘子,你该谢谢关先生,要不是他,你恐怕现在早死了。”   吴三省看着关根的模样,皱起了眉头,他的情况看上去很不好,虽然他对于关根的来历和他这张面皮很是介意,但是吴三省并不是一个知恩不报的人。   也许是他和吴邪长得太像了,也许是因为他刚刚救了潘子,也许是因为他现在看上去太脆弱了,吴三省似乎对他的戒心消了一些。   潘子看着脸色苍白的关根,和他身前那个深深地脚印,颇有些愧疚的朝着关根举了一个躬,有些感激也有些尴尬地道,“关先生,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关根听不见潘子的声音,但是他足够了解潘子,摇了摇头,道,“你不用谢我,那是我欠你的。”   众人愣一下,关根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他们有些诧异,吴邪仔细地来回端详着关根,果真在他的耳朵旁边发现了血迹。   “啊!难道是因为那场爆炸?!”   吴邪惊讶出声,而后对着众人解释了一下那场事故。   “他居然能在蹩王的攻击下活了下来!”   吴三省的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这个关根看上去明明那么脆弱,怎么会有这样强大的实力?   “关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吴三省试探着开口问道。   关根看着吴三省没有说话。   吴邪确定了答案,他不由得有些不解。三叔和他说的话让吴邪觉得这个叫关根的不但神秘,而且危险。   可是事实却告诉他,自从他进了鲁殇王墓之后,所有发生的危险却全都被这个很危险的人挡掉了。   吴邪甚至不知道,关根这么拼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更何况,这个神秘而又危险的人,还和他长了一张如此相似的脸。   若不是吴邪的脸更加年轻一点,眼神更纯净一点,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吴邪突然有种错觉,他似乎在关根身上看到了自己十年后的影子。   关根沉默地就像是另一个小哥,众人交流了一下意见,都觉得就这样把关根抛下太不人道。吴邪作为一个菜鸟,开棺动坟自然用不着他出力。所以吴邪就作为了一个临时护士去照顾关根。   关根沉默地看着站在一旁沉默的小哥,而吴邪便沉默地看着沉默的关根。   “你认识那个小哥?”   “哦!差点忘了你听不见了…”   “真不知道你干嘛有事没事就盯着人家小哥看,不明白的人还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呢!”   关根突然转头看着吴邪,眼中的目光悲伤地就像是涨潮的海水,一点一点的把人吞噬。   吴邪差点就以为关根听到了他的话,脸红着还来不及解释,却又见关根把眼睛闭了上去,倚在石台上没有说话。   真是个奇怪的人。   吴邪转头看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小哥,也摇了摇头。   那个小哥也是…   吴三省发现了玉俑,好奇心一向很重的吴邪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关根无碍之后,也跑了上去和吴三省一起研究起玉俑来。   胖子手快,想要去脱下那间玉俑,谁知却被小哥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关根听见动静也张开了眼睛,看着胖子和小哥说着什么,然后小哥便一脸冷意地掐死了玉俑里的活死人,吴邪好像和小哥吵了起来,然后又好像被说服了一般再没有开口。   关根看见有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从小哥的脸上滑过,苦涩从心底慢慢蔓延上来,就像有了一双手紧紧卡住了关根的脖子,让他渐渐窒息。   尽管早就知道了,可是真的证实到了,关根还是无法阻止自己的心痛。   其实他该感谢张起灵的,张起灵太了解吴邪了。他若是让吴邪守青铜门,让他过着十年中可能只能对着那些铜墙铁壁发呆的生活,吴邪一定会疯掉的。   也只有小哥,仿佛和世界毫无关联的小哥才能过着这样单调枯燥到近乎折磨的日子。就连关根自己,都无法肯定自己在张起灵的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胖子曾经说过,他要不是那一次次的并肩同行,那一次次拼死相护,关根甚至找不到自己能如此冷静地等待十年的原因。   最痛苦的不是等待,而是你明明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待,却又停止不住心里的期盼。   他等的是闷油瓶,是一个和他生死与共的人,而不是小哥,不是张起灵,不是那个有着和闷油瓶一模一样的外表,却只能冷淡的对着他说,“你是谁?”      第16章 记忆      大家纷纷地围着那个玉俑转,想尽办法要把这件玉俑从那个死去的或死人身上脱下来。吴邪却被刚刚大奎拿来砸潘子的紫金盒子吸引住了目光。   吴邪之所以来倒斗,是因为好奇,而不是来了利,为了钱。对他来说,真相比什么东西都要来的重要。   这个紫金盒子,手感很沉,看上去有点像缩小的八重宝函(放舍利子的八个盒子)里的银棱盝顶,只不过小了很多。吴邪翻来覆去地看着,把那盒子的顶盖子一拧,盒子的底部四个角一齐展开,露出了一个转盘子,上面有八个孔,每个孔上都有一个数字,很像老式电话的拨号盘。   这难道还是个密码锁?   吴邪的样子有些惊讶,想不到古人的科技竟然这么先进,居然已经研究出了密码锁这么高深的东西。   看样子,只能等出去后,到修车铺子里借个气割过来,把它割开来看看了。   吴邪的样子有些失望,却听关根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0—2—2—0—0—0—5—9—”   “什么?”   吴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转着头看着关根。   “0—2—2—0—0—0—5—9—”关根又把密码报了一遍,说道,“这是密码。”   吴邪将信将疑地照着关根报出来的密码尝试的拨了一下,只听咔的一声,那盒子发出一阵类似于发条的声音,盒子盖自动翻了起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密码的?”   吴邪甚至还来不及去看盒子里的东西,对他来说,关根远比这盒子里的东西来得神秘得多。   关根闭目养神,没有搭理吴邪。   他娘的一个个都是闷油瓶不成!   吴邪气结地看着关根,也不愿意自讨没趣,专心致志地研究起盒子里面的东西起来。   那盒盖缓缓地自动打开,里面只有小拇指大的一个空间,放了一个小小的铜鱼,吴邪拿出来一看,那鱼的样子很普通,但是做工很精细,特别鱼的眼睛上面眉毛的地方,是一条蛇的样子,栩栩如生。吴邪看样子非常惊讶,这个东西有什么贵重的,为什么要放得这么好。   吴邪想要去问问关根,但是他看着关根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硬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来来回回地研究这枚铜鱼。   众人研究这玉俑半响也没有办法,小哥这时便说道,   “天快亮了,我们差不多该出去了。”   “不行,我们还没找到鬼玺呢。”胖子说道,“你看这里好东西这么多,现在走不是白来?”   小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胖子有点敌视。胖子自讨没趣,耸耸肩膀,说道,“行行,不过怎么样也要把这玉俑带走吧?这东西天下可能只有这么一件了,胖爷我可是为了大家着想。”   这话倒是不错,吴三省拍他的屁股说道,   “那你还磨蹭什么,速战速决,离开这鬼地方。”   吴邪似乎被关根气得对这一切都没有了兴趣,也和关根一起靠在石台上休息。石台上面还有那具被爆头的青眼狐尸,尸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吱吱声。   吴邪心里一惊,睁开了眼睛,众人还在折腾那具玉俑,小哥也还在发着呆,似乎在场所有的人只有他一个发现了异状。   “关先生,你有没有听见…喂!关先生!你怎么了?”   吴邪轻轻地推了推身旁的关根,没有用多少力的轻轻一推就把关根推到在了地上。吴邪吓了一大跳,拍了拍关根的的肩膀却不见他有一丝反应。   吴邪把手放在了关根的鼻子下,试探了一下。   呼!还有气!还没有死!   看样子是因为重伤力竭而昏迷了。   就在吴邪走神的时候,一抹红色的影子从前方晃晃悠悠的飞了过来。   “他娘的这鬼东西怎么飞过来了!”   吴邪大叫一声,双手费力地拖起了关根,朝着身后的众人喊道,“别弄那玩意了!蹩王飞过来了!”   众人的脸色皆变,纷纷准备逃命。   这个时候,那只红色的小尸蹩突然发出了吱吱两声,抖了抖翅膀,好像看到了我们,突然展翅朝着离他最近的吴邪关根二人飞了过来。   “靠!”   吴邪骂了一声,现在筋疲力尽的吴邪怎么拖得动关根一个成年男子,现在见蹩王越飞越近,吴邪咬着牙拖着关根的肩膀猛一用力,谁知关根的衣领却被石台上面那具青眼狐尸身上的盔甲给钩住了。吴邪突然的用力怎么拖得动一个死人和一个活人加起来的重量,反而猝不及防的被这股子反作用力拉倒,一个站立不稳地趴在了那具青眼狐尸的身上,。   慌里慌张的吴邪见自己趴在了一具没有头而且还尸水横流的怪胎尸体上面,心里恶心得厉害,这石台多多少少被青眼狐尸的尸水溅到了。   尸水是很多微生物的蛋白质、糖类变质后的产物。人死亡后了细菌病毒在不受人体防御体系的控制下大肆繁殖,通过脱水作用使糖类、蛋白质形成可溶性化合物,溶于水中从而形成尸水。由于有大量食腐细菌和真菌生活在尸水中,而这些微生物的代谢产物是有一定毒素的,况且,这这具青眼狐尸最起码死了上千年,他的尸水到底有多毒,吴邪看了看大奎和潘子脸上被尸水溅到过红肿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数。   吴邪是怎么也不愿意去碰那些东西的,他只好拉住青眼狐尸身上那条没有被尸水溅到的腰带,努力把自己撑起来。   没想到,这腰带看上去保存得还可以,结果质量差成这样,一用力气,啪一声,竟然断了。   那腰带是牛皮做的,上面有小鳞片一样的铜甲,那牛皮一断,那些铜甲天女散花一样掉在吴邪脸上,那块刻着“阴西宝帝”的甲片就掉进吴邪张开的嘴巴里,吴邪突然觉得一股苦涩的液体瞬间流进了自己的喉咙里,吴邪想起那甲片是尸体上的,恶心得猛然一呛,突然就觉得眼前一阵迷蒙,好像掉到一团黑色雾气里一样。   “他娘的吴邪,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吴三省的叫声彻底惊醒了茫然中的吴邪,吴邪眼看蹩王越飞越近,连忙拖起关根往吴三省那边人走。   “妈的!吴邪你还拖着那男人做什么,看他伤成那个样子就算是出去了也不见得救得活,先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再说吧!”   胖子想逃,但是众人明显还在等吴邪过来。看着蹩王蹩王越飞越近,胖子急得眼睛都红了,口不择言道。   “难不成就把他丢在这里?”   吴三省的样子有些迟疑,潘子的脸上也满是不忍,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上去帮着吴邪把关根拖了过来。   吴三省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制止潘子的动作。   因为关根的原因,众人的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大奎胆子最小,他刚刚已经被那具女尸吓得半死,现在看着明显比女尸更加危险的蹩王,精神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和恐吓变得有些神经质起来,看着潘子和吴邪艰难的拖着关根,看着蹩王的身影越发清晰,这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还是压断了大奎的神经。   “老子受不了了!老子要和你拼了!”   看大奎眼神疯狂混乱的样子,吴三省知道,大奎恐怕是被鲁殇王墓中这些诡异的玩意给逼疯了!   “大奎疯了!快拦住他!”   在吴三省的喝阻下,众人的惊叫中,大奎跑上前去,一手就捏住了那虫子,他呆了一呆,突然一声惨叫,那只手瞬间就变成了血红色,不仅如此,那血红的部分非常迅速地从他胳臂蔓延了上去。   胖子大叫道,   “中毒了,快点断他的手!”说着就来抢小哥的刀,小哥本来已经非常虚弱,被胖子一撞,黑刀就脱了手,胖子凌空一接,突然整个人往下一沉,骂道,“妈的,怎么这么重!”   他几次想把刀提起来,竟然都失败了。   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大奎痛苦得整个人都扭曲起来,几秒的工夫,他全身几乎都变成了血红色,好像所有的皮肤突然融化了一样。   疯魔了的大奎看着自己的手,非常恐惧,想大叫却叫不出声来,吴邪想上去帮大奎,却被小哥拉住了,小哥咬着牙说,“不能碰他,碰到就死!”   吴邪完全愣住了,这时候他才明白过来,盗墓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却被逼疯了,搞不好还会被一只虫子弄死在这个地方。   吴邪开始怀疑,他来参加盗墓到底是对还是错,他觉得,他现在卷入了一个他无法得知的领域中。   大奎看到众人都像看到怪物一样退开,非常惊恐,他向吴邪冲了过来,张大着嘴巴,好像在喊,“救救我!”   吴邪看到这副情景,吓得一步都走不动,吴三省冲过来,一把把我拉开,那大奎扑了个空,像疯了一样,又扑向小哥,小哥一脚踹翻了大奎,大奎在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想要冲向胖子。   胖子大叫不好,一下子抢过潘子的枪,吴邪大惊,知道他要开枪,忙和他夺起来,混乱间,枪突然走火,一声枪响,大奎头部中弹,整个人一震,翻倒在地上。   吴邪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只红色的小尸蹩吱了一声,从大奎的手里爬了出来,抖抖翅膀,那胖子骂了一声,小哥大叫,“不要!”   已经来不及了,胖子跑过去操起紫玉匣子,一下把那只虫子打烂。   一时间那洞穴死一般的寂静,一点声音也听不到。小哥猛地接过了吴邪手里的关根背到了自己的背上,轻轻松松地就扛了起来,大叫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胖子看了看四周,什么都没有发生,奇怪道,   “为什么要走?”   他话音刚落,原本比较寂静的洞穴,突然就嘈杂起来,无数的吱吱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然后,我们就看到,那岩洞上大大小小的洞穴里,一只,两只,三只,十只,一百只……无数青色的尸蹩潮水一样冲了出来,那规模,根本不能用人的语言来形容.只见一浪接一浪,前面的踩后面的,铺天盖地地爬过来。   吴邪还愣在那里,直到吴三省叫了他一声才反应过来,听着吴三省的话和众人在旁边擦了一点天心岩的粉末在身上,就开始爬那棵九头蛇柏。   在颠簸中,背在小哥背上的关根悠悠转醒,看着身下那张熟悉的脸庞,他似乎瞬间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只属于吴邪和闷油瓶的过去。   “你终于回来了…”   迷糊中的关根似乎还没有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况,他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十年后,回到了他的未来。   张起灵听见了,但是却没有回答,仍旧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九头蛇柏。   “你是来带我回家吗?”   张起灵愣了一下,他本来不想理睬关根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嘴巴却自动自发地吐出了字。   “我没有家。”   “呵呵呵…”背上的关根低低地笑了起来,满嘴巴的血腥味喷在张起灵的脸上,刺得他的喉咙发苦。   “你又忘记了吗?”   关根的眼神的涣散的,他看着的是张起灵,却又不是眼前这个张起灵,他的目光似乎有一种神奇地穿透力,穿透了张起灵的假象,记忆的面具和…   十年的光阴…   “你忘记了也没关系,只要我还记得就够了…”      第17章 迷惑      大家用炸药引爆了鲁殇王墓,纷纷逃出来之后,才发现最早爬出悬崖缝隙的小哥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又再次昏迷的关根倒在缝隙的边上。   众人对小哥的失踪都有些诧异,特别是吴邪。吴邪一直觉得这个闷油瓶是一个很冷漠很不近人情的人,可是他却发现关根右手本来就没有处理好的旧伤在这一连串搏斗中而裂开的口子居然被人简单地整理了一下。   吴邪的心思是在这群人里面最细的,尽管这个伤口处理得相当潦草,几乎只是用布条敷衍地随便裹了几圈,甚至这早就不再干净的布条还是从伤患的身上扯下来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众人在差点引起一场大的森林火灾的前提下放了把火烧死了那些汹涌而来的尸蹩,鲁殇王墓这件事也就这样告了一段落,可是吴邪却觉得,这看似已经结束的一切,却让他更有了一种身在迷雾中的感觉。   不!   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三叔,他到底瞒了我些什么?   吴邪扫了一眼疲惫的众人,然后看着早已陷入沉睡的吴三省沉默不语。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选择就此打住,知道的太多,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关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悠悠醒转,他看着吴邪的样子,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管你的事!”   吴邪有些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谁知关根却自顾自的说道,   “有些事,无论你知不知道,都只能站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而无能为力。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   吴邪愣了一下,他说的话,怎么和那个闷油瓶一模一样?   “知道了,又能怎样?”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样?可是如果真的让吴邪这么一直糊里糊涂的活下去,吴邪宁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一万中寻找万一。   天真得很可爱,不是吗?   “吴邪。”   关根突然转过头看着吴邪,认真的眼神让吴邪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他们都在保护你。”   他们?   他们是谁?   是三叔吗?   还是那个沉默而神秘的小哥?   吴邪看着关根右手上早已松开的布条了,心里突然有些复杂的感觉。   为什么…   在血尸墓里面他先带走的人是我,而不是关根?   尽管那蹩王是朝吴邪飞来的,可是这关根和他,当时相隔的只有三步之遥,以闷油瓶的身手,同时拉开两个人根本不是问题。   后来,吴邪也拿着这个问题去问胖子,吴邪记得,当时胖子是这么说的,“天真同志,你不觉得那个关根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吗?他摆出了一副“我是局外人”的样子,却又拼命想要融入我们;明明很了解我们,却又是一脸“物是人非”的林妹妹模样。与其说他是和我们在一起,倒不如说他是在借我们影子演着另一个人的戏。”   当时吴邪还嘲讽过胖子说,   “呦!还看不出胖爷你也有文艺的时候啊!”   胖子那时咂了咂嘴,得意道,   “那是!胖爷好歹也是一个文化人!不过话说回来,胖爷我是真心不待见这个关根。他的心里藏了太多事,胖爷我看着都累。我倒更愿意和你吴邪同志相处,虽然人天真了点吧,但是干净地就跟张白纸似的,你一开口胖爷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我想小哥当初先救你,除了因为你太弱了之外,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是啊!关根的心里藏着太多的事,他不能说,不能讲,只能一个人默默让这些事在心里的某一个角落,带着曾经的那些天真无邪慢慢腐烂。   “谁?你说的谁?”   镜头转回现在,吴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一旦上来,任谁讲他都是听不进的。   关根却没有理他,头又转回了前方,眼睛无神地看着远方,淡淡说道,“吴邪,答应我,不要再去盗墓了,也不要再和那个小哥见面。”   吴邪又是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关根的耳朵失聪了,他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尽管如此,吴邪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出为什么。   关根在此刻却闭上了眼睛,吴邪等了一会,以为他再也不会回答,正撇了撇嘴准备休息的时候,关根低沉而又略带寂寥的声音却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勉强留住一个你留不住的人,是一个悲剧。”      第18章 吻合      关根的伤很重,众人本来想把他送进医院疗养,谁知却被关根拒绝了。   “我没有身份证。”   众人并没有显得很惊讶,干这活的,没有身份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大家只是有些不解,以关根的本事,弄两张伪造的身份证应该不在话下才对。   最后,关根还是在一家吴三省的私人医院里面处理了一下伤。   失血过多,内脏轻度出血,双耳暂时性失聪这些都不是最严重,最严重的是关根的伤口有感染的迹象,连续几天都是高烧不断。   医生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关根再不退烧,就要让众人做好心理准备了。   胖子已经回北京去了,吴三省和潘子表示了下惋惜也收拾了一下回了长沙,只留下了吴邪一个人在杭州照顾关根。   其实也说不上照顾,吴三省离去之前已经付清了所有关根治疗所用的费用,也请好了看护的人,吴邪只不过有空了就过来看上两眼罢了。   若是他真的不好了,好歹也要通知一下他的家人,不然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在医院里死去,连个哭的人都没有,未免也太过可怜了一点。   吴邪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却更显沧桑的脸,看着他一天比一天苍白消瘦的脸,吴邪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张起灵,你为什么要骗我…”   关根睡梦中一直叫着这个名字,吴邪对这个叫“张起灵”的人简直好奇到了极点,到底是谁?才能让看上去这么淡漠这么神秘的关根如此在乎?   一直持续不断的高烧,让关根的意识越发迷糊,十年前那个隐没在青铜门后的身影和十年后那个人决绝离开的背影重合在了一起,竟让关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一个是小哥,是闷油瓶,是一片寻找记忆的空白;另一个是张起灵,是所有秘密的关键,是一股承担着千百年来历史的压力。   关根是爱小哥的。   但是他到底爱的是十年前的闷油瓶,还是十年后的张起灵呢?   爱一个人没有错,爱错一个人也没有错,但是不知道自己爱谁就大错特错了。   有些东西,是只有吴邪和闷油瓶才能懂的,而不是关根和张起灵。   这看上去似乎有些矛盾,因为无论如何,人都还是那么两个人,但是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吴邪。   天真无邪。   记忆会消失,但是爱情会留下。只可惜,这个爱情是留给过去,而不是记忆。   真不公平啊…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关根眼角滑下了泪水。   为什么记得的人,永远只有我一个…   关根一直不愿意用“小哥”或者是“闷油瓶”来称呼张起灵,因为他希望自己记住,他和他之间存在的,是一条尽其一生关根也无法弥补的鸿沟。   吴邪拿过旁边的纸巾帮关根擦去眼角的泪水,有些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关根,其实是一个好人啊…   吴邪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吴邪虽然同情关根,但是毕竟,他和他之间只是比较熟悉的陌生人关系,吴邪的怜悯…恰到好处…   吴邪刚走,看护的人也有事出去了。整一个特护病房,只留下了关根一个人。   安静的环境,让关根苍白的脸色几乎与这个病房融为了一体。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打碎了这一抹平静,一个模糊的身影来到了关根的病床旁,看着他许久,才轻轻地把手放到了关根的脸上,帮他把头上汗湿的头发捋到一边。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那人仿佛也怕打碎了这一抹平静,在一旁轻轻地说道。   当天晚上,吴邪被一个电话给惊醒了。   关根的情况急剧恶化,内脏大量出血,由于关根的凝血功能障碍,若是在这样下去,不出多久,关根就要因为大量失血而导致缺血性死亡了。   等到吴邪赶到医院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关根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就连血管都若隐若现了起来。   “以他现在的状况,必须尽快移植造血干细胞,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吴邪也不懂这些东西,只是焦急道,   “那就快给他移植啊!钱的方面不是问题。”   医生的表情有些为难,也带着一抹职业性的冷漠。   “我们已经在血库里找过了,没有发现能与关先生匹配的血液干细胞。吴少爷是否能联系一下关先生的家属,这样成功的几率也会高一点。”   吴邪完全愣住了。   那个关根别说家属了,连身份都是一个谜,你让他去哪里找他的家属?   “他是什么血型的?”   “B型血。”   吴邪想了想道,   “我也是B型血,抽我的试试吧。”   吴邪其实只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情做了这个决定,其实他自己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吴邪只是想,毕竟关根救过他,自己为他流一点血,也算是变相的回报。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让吴邪大跌眼镜。   血型不但完全匹配,就连人类白细胞抗原(HLA)配型也是完全一致。   HLA遗传方式是从父母各得到“一串基因”,父亲或母的两串HLA基因可随机分配给每一个子女。所以从理论上讲,父母和子女之间均为HLA半相合或单倍体相合,而子女之间1/4为全相合,1/2之间为半相合,1/4之间为不相合。在无关人群之间,HLA相合的比例很低,通常数千分子一到数万分子一,需要建立供者HLA资料库,在大量的供者中去寻找。   吴邪根本想不到,自己和关根居然是那数万分之一。   而且还是HLA全部相合。   吴邪到现在也忘不了那时候医生那张惊讶的脸。   因为时间紧迫,吴邪作为移植者也来不及去做全面查体,直接躺在病床上进行移植。   手术的时间很长,关根暂时脱离危险,还需继续观察是否有排斥反应。就在吴邪吊着营养针昏昏欲睡的同时,那位主刀的医生走了进来。   “怎么了?产生排斥反应了吗?”   吴邪累得厉害,看医生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还以为关根又不好了,强打起精神问道。   “吴少爷,您放心,关先生现在很好。只是我实在有些好奇,没想到打扰了吴少爷休息,很抱歉。”   “哎!等等!”   吴邪叫住了正欲离去的医生,颇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头,   “医生你不要再叫我少爷了。就算这家医院是我三叔开的,那也和我没关啊。你想知道些什么,问吧。”   吴邪是知道那种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憋的难受的滋味,正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恰好他也有些问题要去问医生。   一个不但脸长得一样,就连HLA都全相合的人出现在你面前,任谁都会忍不住好奇的。   “吴先生,接下来我说的话,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吴邪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医生。   医生深吸了一口气,道,   “HLA就算是同卵双胞胎都不能完全相合,可是事实却证明,关先生和吴先生的HLA完全吻合地像是同一个人,这个几率几乎是不会发生的。以我多年的行医经验来看,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超乎我专业范畴的事情,所以我没有经过您的同意就擅自核对了你们的DNA,结果…我发现…”   吴邪突然觉得脊梁骨开始一阵凉意窜上心头,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医生的表情也带着一些隐隐的恐惧,他咽了咽口水,继续道,“结果,我发现你们的DNA完全吻合。也就是说,你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第19章 重伤      “医生,你…你不要在开玩笑了。”吴邪咽了咽口水,艰难道,“这不好笑!”   医生用双手揉了揉脸,过了好久才说道,   “我也多希望我只是在开玩笑。毕竟,这种事情太不可思议了。”   吴邪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还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回西泠印社的路上,吴邪似乎还没有恢复过来,直到…   他的自家店门的门口遇见了一个他怎么也意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   “小哥,你…你怎么会这里?”   昏暗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着蓝色兜帽蓝衫的男人,他就这样靠在路灯上,抬着头看着已经隐隐露出晨光的天空,沉默不语。   张起灵转过头看着他,眼中…   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吴邪像是被张起灵的目光定在了那里无法动弹,只是愣愣地撞进他的眼底深处。   张起灵突然笑了一下,吴邪像是被吓到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原来…   这个人还是会笑的啊…   “吴邪,你一点都没有变。”   张起灵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他在笑容里,却带着难言的寂寞。   “小哥,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从鲁殇王墓里出来之后,去哪里了?为什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张起灵看着吴邪,没有说话。   这样的气氛太诡异了。张起灵那想要把吴邪看进心里的感觉,让吴邪有种无处可逃的局促和异样。   吴邪连忙改变话题,道,   “小哥,外面冷,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张起灵摇了摇头,道,   “我只是来看看你。看完了,我也该走了。”   吴邪愣了一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和这小哥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还等不急他反应,张起灵已经走了,就和他来的时候一样,那么突然,让他毫无准备。   “这小子发什么疯?”   张起灵一系列诡异的举动让吴邪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他离去时那个类似于诀别的眼神,让吴邪有了一种相当不好的感觉。   总觉得这个小哥和关根之间有一种奇妙的联系,他说不好那种感觉,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一样东西似的。   关根的情况好的超乎了众人的想象,吴邪移植过去造血干细胞在关根体内融洽得好像是各归各位一样,没有一点的排斥反应。而关根的情况也越来越好,虽然还听不到声音,还不能下床,但是已经清醒了过来。   医生得到了吴邪的授意,并没有把他们发现的事情告诉关根,也难得关根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闲。   可惜,那段时间过得很快,尽管关根万分劝阻,却还是挡不住吴邪踏上海底墓的脚步。   关根是想一起跟过去的,可惜他的身体并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没有他的参与,故事发展的如同复制粘贴一样。关根一天一天地计算着时间,他在医院里的日子,难熬地像是坐牢一样,尽管他在医院里面受到的是最好的待遇。   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   如果…   一切都不曾发生改变的话…   事实上,自打关根来到了这个世界,有些事情,就必然发生着变化。   时间没有错,人员也没有少,唯一不同的,是那个一向强大的男人,这次却做了他的病友。   关根很惊讶,海底墓的情况虽然诡异莫名,但是那只是对于吴邪而言。海底墓里的一切,根本不会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身手过人的张起灵,更何况,这次张起灵伤得那么重,胸口上的伤几乎离心脏只有一寸之隔,那是被利器扎了一个对穿的巨大口子,隐约之间还能看到森森白骨。   “怎么会这样?是谁伤了他。”   张起灵也是没有身份的人,故而也住进了吴三省开的医院。那时候的关根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身体虽然还不能恢复到从前,但至少已经能行走自如,每天朝着窗口向下看的他,第一次看见了那个他想了十年的男人,浑身是血地被人抬进了医院,连呼吸都显得那么微弱。   吴邪似乎有些逃避着关根,对于他的问话,吴邪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然。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们进了海底墓之后那个人就出现引走了小哥,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小哥和那个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小哥身上的伤,就是那个人弄出来的。”   关根这段时间也学了一些的唇语,大致还是能看懂吴邪的意思,他继续道,“那闷…小哥他怎么样了?”   居然还有人能伤到张起灵,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哥居然这次受伤很重,但是不会有性命危险。”   吴邪顿了顿,好像对当时那个场景还有些心惊,余惊未定道,“那个人下手真狠,打法像是不要命了一样,要不是小哥怕弄出人命,那人又怎么会伤到小哥。”   也许是吴邪的语气太过骄傲,也许是吴邪对于张起灵的信心太高,关根直觉地感觉到,吴邪和张起灵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吴邪。”   关根的表情很严肃,他缓缓道,   “不要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吴邪实在厌烦了关根的手说教,他和小哥到底是什么关系?就算有什么关系,也轮不到他来管我和小哥该如何相处。   “我和小哥的事,你有什么立场干预?”   关根抬眼看着吴邪,天气渐渐转热了。可那股子寒冷却像是长了刺的针头一样,穿过了那层厚厚的衣料,直达心头。   只听,关根用那种淡漠到不行的语气,缓缓道,   “过来人的立场。”      第20章 非人      小哥昏迷了很久,胖子回去北京处理了一些私人事情也飞快地跑回了杭州,也和吴邪一起守着小哥。   吴邪店里的生意再一次丢给了王盟,虽不能说时时刻刻都陪在小哥身边,但是比起对关根的态度,吴邪这样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了。   关根也曾偷偷地看过小哥,只是他站得很远,隔着门上透明的玻璃看着吴邪和胖子做小哥身边,一边皱着眉头谈论着什么,一边时不时担忧地看着小哥。   仿佛…   是另一个世界…   就像是水和油一样,尽管二者同处于一个杯子中,可是水仍旧是水,油仍旧是油,两者永远也无法交融。那一层为不可见的薄膜,隔断的不仅仅只是十年的时光,而是曾经的天真带给现在的自己一辈子也无法补救的伤害。   胖子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关根,一愣,然后朝着吴邪使了一个眼色,朝着门外努了努嘴。   一直喋喋不休的吴邪转头一看是关根,立马就把嘴巴闭上了,脸上满是不自然的神色,整一个病房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关根虽然听不见,但是他看的出自己的存在让里面的人很不自在。   呵!   我都聋了,你们说话都还要避讳我不成?   关根淡漠地转身准备离开,谁知吴邪却走了出来,他喊了关根一声,关根没有转头。吴邪跑上去拍了拍关根的肩膀,谁知关根反应好大,一下子就跳开了去。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关根和他不一样。人家是以倒斗为生的,对外界情况一直抱着警惕的心态。毕竟在墓里的时候,后面有东西拍上了自己的肩膀,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当初,他也曾经这样拍过潘子的肩膀,结果差点被潘子扭断了手臂。   经历了鲁殇王墓和西沙海底墓的吴邪,此刻不禁有些怀疑。这样大大咧咧毫无警惕心的自己,是如何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危难中好端端地活到现在?若是让他像关根一样,外界一有风吹草动就警铃大作,吴邪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那样太累了,吴邪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   直到很久以后,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在潘子为救他出张家古楼的时候,吴邪才真正意义上的意识到,他现在的安然无恙是多少人用姓名和鲜血换来的,那也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天真对于别人而言,是多么残忍。   “抱歉。”   吴邪说得很慢,尽力让自己的嘴型显得更加明显。   “你是来看小哥的吗?”   关根顿了一下,他本来是想要摇头的,可是脑袋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   “进来吧。”   吴邪把一脸犹豫的关根带进了小哥的病房,胖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和关根嘻嘻哈哈地扯皮了几句,关根却毫无反应。   胖子自觉脸面上有些过不去,脸一黑刚想发火,却见吴邪在后面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了摇手,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关根,嘴巴还不停动着,看嘴型应该是在叫关根的名字。   “我听不见。”   关根淡淡说道。   胖子又是一愣,来来回回地巡视了关根好几遍,朝着吴邪说了一句。   “不会是装的吧?”   吴邪有些惊慌地瞪了胖子一眼,看了看关根还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胖子耸了耸肩,侧着身子对着吴邪说,   “他娘的这能怪胖爷我吗?你看看哪里还有一个聋子能像他这么冷淡的,好像听不见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吴邪见胖子越说越不着调,直接把苹果塞进了胖子的嘴巴。   不然还能怎样?   哭吗?   虽然胖子侧过了身子遮住了嘴巴的动作,但是关根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但他不愿意说出来,只装作一脸不知道的样子看着躺在床上苍白而又虚弱的男人。   原来,你以前这么瘦。   关根也只有这一刻能这么肆无忌惮地用眼神描绘着小哥的眉眼,仿佛一刀一刀刻进心里一般。   在你失忆的时候好不容易把你养得不再那么瘦了,可没想到还没过多久你就去了青铜门。这十年来,你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对不对?全浪费了我当初那么费尽心思地照顾你,也怪我当初没有和你说清楚,进了青铜门以后,一定不要忘记吃饭,不要老是长时间不睡觉,不要忘记我,也…   不要想我…   也许,是关根的目光太过沉重;也许,老天爷也不愿意让小哥安乐太久。吴邪只见小哥的睫毛颤了颤了,慢慢地张了开来,露出了那双深邃黝黑的眼睛。   “小哥!你终于醒了!”   吴邪并不想让自己显得很高兴,但是眼里却是慢得快要溢出来的光彩。   关根自觉地后退一步,胖子和吴邪围了上去对着小哥不停地说着话,别过了头。   这个世界,隔绝了声音,也隔绝了他。   “小哥,到底是谁有这本事还能伤了你?”   胖子的话让热烈的气氛一下子陷入了低谷,每个人的脸上都凝重了起来。   “不是人。”   小哥淡淡道。   吴邪和胖子都愣住了,就连关根都呆了。   “不是人,难不成还是鬼?”   胖子没有看过在积尸洞里那个千年女鬼给他下跪的场面,自然会有这么一说。但是吴邪知道啊,千年的女鬼都能给他下跪,还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他。   而且…   关根努力的回想了一下。   那个攻击小哥的人明明有影子的啊,两只脚也实实在在地踏在地上,哪里是鬼了。   果然,小哥摇了摇头。   “那他娘的是谁,小哥你倒是快说啊!妈的,胖爷我肠子都痒了,小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胖子真心有些受不了小哥这种像是挤那种就快要用完了,口子还开得特别小的牙膏的对话方式,***的能急死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小哥回答道。   胖子一脸被打败地表情示意吴邪继续问下去,他胖爷需要在旁边喘口气缓一缓。   吴邪无奈地看了胖子一眼,继续接着胖子的话问了下去。   “那小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人的。”   小哥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关根。   关根愣了一下,似乎还没有明白小哥的意思。   胖子反应最快,对着关根用嘴型加上手势一边比划一边说道,“那个谁…关先生啊!能不能请你去叫一下医生,小哥醒了让他过来看看小哥现在的身体状况。”   原来…   是要支开自己啊…   被小哥关在断龙石外听天由命的关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已经再也不会有心痛的感觉,可没有想到,现在他的一个眼神,却还能让他心痛如斯…   张起灵…   你可真是有本事啊…   如果我退出了你们的过去,那能不能请你们不要再干预我的未来?   关根走了出去,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带着一丝留恋,一丝心伤,一丝解脱…   等关根彻底地消失在了医院的转角处,胖子还特意却外面张望了一下,然后把门给带上了。   “小哥,这样你能说了吧!”   小哥微微皱着眉头点了点头,道,   “他身上,有一股子和禁婆一模一样的香味。”   吴邪不可思议地叫道,   “可…可他看上去不是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吗?而且他…他还是一个男的!”   小哥又摇了摇头,继续道,   “他好像十分了解我,我每一次攻击他似乎都早有预料。”   胖子没听明白,但是吴邪的脸色却变了。   “你是说…”   小哥点了点头,把吴邪没有说下去的话接完,   “他易容了。”      第21章 心思(上)      他受的伤,很重。   并不比小哥轻多少。   唯一不同的,是小哥身边有吴邪,胖子和关根的陪伴,而他…   一无所有。   孤单和寂寞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可唯独这一次,却让他觉得是那么的难熬和孤寂。   他的表情很冷漠,却不带有一丝的孤独和伤痛。   又也许,他早已经能熟练地把自己的情感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心底深处。或苦或甜,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和一个人很像。”   那张着和十年前吴邪一模一样的脸的人这样对他说道。   他没有回答,答案也就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不是吗?   他以为他记忆永远只能停留在那一刻,遗忘对他来讲,是一种自私的解脱,而对于吴邪而言,却是一辈子的折磨。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所有的一切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让吴邪的刹那变得越发短暂,而自己的永远变得更加漫长。   记忆的永固,见证的不是什么狗屁爱情的伟大,而是这该死的老天爷所开的一个恶意的玩笑。   当所有的一切都到了最后,答案与否,都变成了子虚乌有。   吴邪啊吴邪,我该如何告诉你?   我所谓的一切,已经到了终结…   吴邪的日子依旧过得很以前一样轻松,轻松得让人嫉妒。   小哥的体质强劲得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这么重的伤,住院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愈合了一大半。   关根的耳朵仍旧听不见一点声音,不过,看关根的样子似乎对于自己已经聋了的事并不怎么介怀,该怎么吃就怎么吃,该怎么喝就怎么喝。   吴邪虽然叮嘱过医生不要告诉自己三叔,可是他也清楚,这件事瞒不了吴三省多久,倘若关根再不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实在无法保证关根的下场会是怎样。   医生在吴邪的手示意下,曾经偷偷地测验过关根和吴邪的指纹和瞳孔,得出结论仍是相同,他们…   是同一个人。   唯一不同的是,关根的骨龄早已经超过了三十五岁,脏器的活性也比吴邪来的减缓很多。   换一句话说,关根就如同是十年后的吴邪。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直到…   老痒来找他了。   秦岭神树的遭遇,吴邪实在不愿意再想起。若不是当时小哥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而关根还不能自主活动的话,那去到秦岭的人,不该只是吴邪一人。   其实,吴邪很害怕面对关根,面对那个无论是在基因还是外貌都和他如出一辙的人。而秦岭一行,却让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一个能让自己坦然面对的理由。   这个关根…   搞不好就是另一个老痒,另一个被他潜意识中幻想出来的人。   其实吴邪并不喜欢大家都叫他天真无邪,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强大一点,强大到可以站到众人身旁,而不是作为一个菜鸟躲在众人身后。   身旁和身后的距离,遥远的就像是难以跨越的横沟,吴邪享受这种追求真相,还原历史的过程,却没有资本去拥有。   而关根,却满足了吴邪所有的幻想。   强大,成熟,神秘,高深莫测。   这是吴邪想要的的一切,他希望自己能变成像关根一样的人,一半像是三叔,一半…   像是闷油瓶。   他所认为最厉害的两个男人身上的特性居然全部都集中在了关根一个人身上,这实在不能使关根怀疑这个关根,到底能不能被“单独”地称为一个人。   尽管在遇到关根之前,吴邪从来没有接触过有关于秦岭神树的东西,可这种种不可言的巧合性,不禁让吴邪浮想联翩。   也许,也许在很久很前自己曾经无意中接触过而不自知也不一定啊。   这个关根,搞不好就和“老痒”一样,是来取代自己的。   吴邪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竖了起来。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在一个人怀疑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一个人曾经怎么对他好,在匪夷所思的猜测下,一切都朝着最阴险的方面靠近。   关根救过他,也许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关根为了救他而身受重伤,也许只是一场苦肉计。   关根对于小哥种种莫名的关心,也许…   也许…   吴邪也许不出来了,有些事有些人并不是能靠想象和阴谋而到达目的。吴邪虽然不强大,却足够敏感,足够判断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关根虽然平时也和众人插科打诨,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关根生活得你并不快乐,对他而言,活着就像是一个任务,他的眼神只有在看着小哥的时候才会显得有那么一点生机。   这种感觉对于吴邪来说并不是舒服,就如同突然闯进了一个外来者,打破了原有的平静和稳定。吴邪本能地排斥这种感觉,甚至觉得,在一场场的生死拼斗中,关根简直就是一个无需存在的多余品。   吴邪隐隐的排斥关根不可能一无所知,只是关根很明确了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回到过去,而是改变未来。   说不心痛一定是假的,但是只要他能改变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将会不复存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心痛与否,又有何干呢?   小哥这几天的日子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没有倒斗,没有争斗,没有血淋淋的粽子和那些不胜其烦的尸蹩。   这里有的,只有一个天真无邪的古董店小老板,一个满嘴放炮的胖子,和一个…   一个…   小哥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关根,他给他的感觉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如同吴邪给他的感觉一样,踏实。   踏实对于一个人来说,并不是是那么难以奢求的东西,但是对付小哥来说,踏实,是一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念想,是如同伊甸园里面的苹果一样诱人沉沦的鱼饵。   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相信一个实力强大而又来历不明的人,可是情感却偏偏喜欢和理智作对,总是忍不住把吴邪和关根弄混。   而小哥之所以更喜欢和吴邪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那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更多的是吴邪的天真和某些方面的稚嫩,让他更有安全感,让他可以暂时放下那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包袱和压力,过着这么平静到奢侈的日子。   而关根呢?   他太飘忽不定了。   那一次血尸墓里若不是他早前有伤未愈,他身手绝对不在胖子之下。而且他有太多秘密,小哥每时每刻都在追寻着他和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已经疲累到了极点的小哥是在没有办法在耗出一部分心力去揣测关根的想法。所以,他只能尽量地远离关根,他与他之间,注定只能擦肩而过。      第22章 心思(下)      每个人,都有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特别是做这一行的,每个人都带着假面去应对,比如说小哥的冷漠,比如说胖子的浑。   所以,像吴邪这样把所有真性情地大喇喇地摊在明面上的人,太少了。所以胖子打从一见到吴邪,就愿意和他接近。   吴邪的身上,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不像那个关根。   胖子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明白他心里这种莫名的担忧是从哪里冒出来。胖子看着关根那明明一肚子心事,但却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就觉得碍眼。   相当碍眼!   吴邪并不会是一个擅长伪装和欺骗的人,可也只有在关根面前,吴邪才会带起属于他的假面,胖子很清楚吴邪对于关根的防备,同时也十分不解,以吴邪的个性,居然保持了这么久的沉默。   好奇心这么旺盛的吴邪应该十分迫切都在或者追问或者调查那个叫关根的来历,为什么他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可吴邪呢?   他居然连句试探的话都没有,看着关根,看着这么大的一个谜团在自己眼前来来去去,吴邪他居然能忍得住。   胖子更加不明白的是,吴邪你明明这么防备着关根,却还让他留在自己的跟前。甚至在关根打算办理出院的时候,居然还把人家留了下来。   不要和胖爷我说什么把关根留在眼前是为了更好地监视人家,胖爷看你对关根的样子也不像是这么回事,好像吃准了关根不会害自己,天真无邪果然是天真无邪,总是喜欢靠着直觉做事。   不过…   怎么连胖爷都这么觉得呢?   胖子的心情很烦躁,特别是理不清自己思绪的时候。胖子是一个直爽而又讨厌麻烦的人,他虽然细心却也冲动,让他像吴邪一样对一个人琢磨来琢磨去胖爷他可受不了。有好几次,胖子就差点忍不住帮吴邪抓关根来问了,可每每看到关根露出了和小哥很相像的眼神看着远方的时候,他终于有点明白了吴邪的心情。   关根的眼神太空了,空到仿佛和这个世界毫无联系一样,在里面没有悲伤,也没有欢乐,甚至…   没有回忆…   所以说,胖爷我才会这么讨厌他!   像关根这种表面上看淡一切,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旁观,却又这般拿不起放不下,还不就只是一个寂寞孤独的人吗?   潘子可以说是看着吴邪长大的。   他很早就跟了吴三省,跟着他走南闯北,风里来雪里去。对他来说,三爷不仅仅只是一个老板,一个领袖而已,而是一个支柱,一个信仰。   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吴邪的时候,吴邪还正是最调皮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对外界一向冷厉老练的三爷第一次露出那么轻松那么愉悦的笑容。   潘子本来以为,三爷是因为见到了自家侄子才会这么放松,才会卸下了对外面的戒备。可到了最后,潘子才发现,吴邪身上那独有的气质,竟然让潘子这种从过军杀过人的汉子,也忍不住安心下来。   潘子知道,其实三爷很希望吴邪能接管了自己生意,但是潘子每次看见小三爷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却怎么也不忍心让吴邪涉及到那么黑暗的地方去。   潘子在三爷眼中,也看到了这样的感情。   在这么复杂的家庭背景下,吴邪居然还能保有他们这种人早就不知道丢到那一个旮旯角落里去的所谓天真。所以说,当三爷准备带吴邪一起倒斗的时候,潘子不由得有些感叹。   吴家最后一点白色,也要被染黑了吗?   尽管如此,潘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对三爷的忠心和对于三爷决定的惟命是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已经揉入了他的骨血里和他融为一体。   潘子也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违背三爷的意思,可是事情偏偏就有意外产生。   那个意外,叫做关根。   在鲁殇王墓被蹩王追杀的时候,在那个胖子提议说不要带关根走的时候,潘子在三爷的脸上看到了那么一闪而过的犹豫。   他知道,三爷的确动过把关根留在鲁殇王墓里的念头。可是一向以吴三省命令马首是瞻的潘子居然自己就动了,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关根已经被他背在背上。   这也是潘子第一次没有得到吴三省的许可而自作主张。   潘子不知道当时自己是不是被鬼附身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可在他偷偷张望三爷神色的时候,才发现三爷自己也是一脸舒了一口气的样子,他才明白,自己做的没有错。   真是太奇怪!   明明每个人都对关根抱着这样的戒心,却又每个人都有意无意地护着他。   就好像护着吴邪一样。   本来在关根易容的时候,潘子就已经觉得他们两个人有着一种莫名的相似。可在易容去掉之后,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更让潘子有了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特别是关根笑的时候,尽管眼神关根比之吴邪已经不再年轻,但是潘子却恍惚间把关根的笑容和吴邪小时候那没心没肺的笑容重合到了一起。   简直就像是一人!   假如去掉了关根眼中的那抹刻骨的悲伤和寂寞的话…   吴三省以为,那件事情已经随着那些人的死去而带进了坟墓慢慢腐烂枯朽。可是关根的出现,却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居然又出现了!   吴三省,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谢连环到现在都觉得那一场噩梦。尽管那时候他还小,但是那个灾难深重得让他刻骨难忘。   这个关根…   绝对不能留!   谢连环曾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可每次关根用他那双令谢连环无比熟悉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吴三省却怎么也狠不下这个心。   关根的眼神一直很淡然,可却在他第一次见到关根的时候,那双还在迷糊但是却包含怀念和依赖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谢连环就仿佛看见了吴邪还在牙牙学语的小时候,蹦跶着他那双短短的小粗腿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然后扑到他的小腿上,用着他那并不标准的口音对着他喊,“三叔”   关根以为谢连环并没有听见自己刚刚从医院苏醒时无意识喊得那一声三叔,但却没有想到,其实谢连环早就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他才会这么诧异。   不单单只是诧异这从不相识的关根喊他三叔,而是诧异在关根喊他三叔的时候,心底莫名涌起的那一份心疼。   他,心疼这个孩子…   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有着凝血障碍,严重风湿症,身上大伤小伤不断的男人是如何在那一个个诡异莫测的墓里走过来的。   以他盗墓的经验来说,他应该是在吴邪现在这个年纪救下到了斗里去的。而这时候的吴邪还在店里开着空调打游戏,而关根却已经和危险打上了交道。   尽管谢连环与吴邪的血缘并不十分近,但是这么多年的照顾早已让谢连环分不清楚,自己是谢连环还是吴三省。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   他对吴邪的那种感应仿佛也转接到了关根身上。   所以,在他正当犹豫着要不要把关根留在鲁殇王墓里自生自灭,而后看到潘子第一次没有遵循自己的意见就上前去搭救关根的时候,才会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而且还是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外人的安危而松了一口气。谢连环怎么想都觉得着那么不可思议。   他只能说,这个关根的魔力真的好大,尽管每个人都不愿与他深交,尽管每个人都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但是他却还能这样左右着大家的情绪。   就连潘子…   就连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命令的潘子,居然也会为了他自作主张,而我…   而我他娘的还有些庆幸和感激潘子替自己下的决定。   这个关根和吴邪太像了,不管是外貌,还是本质,在剥开关根一层又一层的伪装之后,他的灵魂虽然沉重,却依旧纯白。   但是…   倘若让吴邪下斗的代价是变成像关根一样的人,那谢连环宁愿让吴邪永远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古董店小老板,宁愿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在自己手里烂掉,也不愿让吴邪失去他原有的珍贵的天真。   成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吴邪需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三叔我…   三叔我舍不得啊…      第23章 出发      半个月过去了,小哥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关根看上去气色比之前有些好转,但是耳朵还是听不到一点声音。医生说,像他这种近距离被爆炸时产生的强大声波伤到了鼓膜的病人以后是否能够痊愈很难讲,也许过几天自己就好了,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要生活在沉默的世界中。   在这半个月中,吴邪本来在医院看小哥,突然被王盟一个电话叫了回去,直到第三天才过来,不过那时候吴邪的表情很凝重,问他他也不说。   至于三叔和潘子,他们回到了长沙却一点消息没有传回来,在关根的记忆中,西沙海底墓只是一个开始,他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海底墓回来,潘子和吴三省并没有吴邪他们走散,而潘子再从长沙赶到杭州的时候,正巧碰上小哥和关根出院。   关根一直很想和小哥单独谈一谈,但很显然,吴邪和胖子并不希望关根单独接触小哥。所以,在每次关根与小哥相处的时候,旁边总有人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安排好的,每当吴邪或者胖子离开医院的时候就是关根做检查的时候,而每当关根做完检查回来之后,小哥要不就是睡了要不就是也去做检查了。   关根直觉他们三个人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也察觉的出来,尽管他们已经相处了这些时日,但是他们三人仍旧对自己抱着很大的戒心。   所以,在潘子回来的时候,关根很识相地退出了房间。   “等一等。”   潘子拉住了关根,关根的表情有些怔愣,似乎不太明白潘子叫住自己的意思。   “三爷吩咐我,这件事务必要请关先生帮忙。”   关根的心颤了一下,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股子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到底是什么事?三叔呢?他为什么不过来亲自说清楚?”   说实话,吴邪对吴三省有些不满,他实在不喜欢这种被人瞒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   “小三爷稍安勿躁,三爷没有过来是因为有些突发状况需要三爷去处理一下,还麻烦各位和我走上一趟。”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   关根的不安越来越明显,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记忆,自从他来到这里开始,不变的过去因为关根的出现打破了平衡,渐渐朝着他所不能理解的方向而去。   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局外人,是一个能够了解未来的预知者,可到了最后才发现,他早已卷入了这场漩涡之中,如同…   十年前一样…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出事情了?”吴邪的样子很是急躁,连声问道。   潘子接着说道,   “三爷在长沙找一个人,给你留了话。不过得亲自和你讲,那一边的人叫我带你们过去。”   前面一个是“你”,而最后才是“你们”,也就是说明了,三爷是把话留给了吴邪,却让潘子把所有人都带了过去。   “三叔留了话给我?”   吴邪几乎跳了起来。长沙那边吴邪也不是没联络过,却从来没人和吴邪提起这个事情?。   潘子表情非常严肃,也没想给众人解释,对大家道,   “那边很急,你们看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够出发?”   胖子闲着没事,为了义气也就一起跟着去了,关根来这的目的就是为了改变过去,自然也不会拒绝,但是奇怪的是,关根本来以为按照小哥的性格应该不会答应才对,他不是向来只对能寻找到自己来历的事情感兴趣吗?尽管关根猜想这次事情应该与云顶天宫有关,但是听潘子那不明不白的话,大多数人都会被把他当成是吴家的事。小哥又不是胖子,关根怎么也想不到小哥居然也会点头答应。   吴邪见小哥答应了,一直愁眉苦脸的表情也微微有些放晴,似乎也对小哥愿意过去帮忙表示有些感动。   “谢谢。”   “不用。”   “喂喂喂!天真无邪同志你不厚道啊,胖爷我也义务过去帮忙,怎么不听你谢谢胖爷我呢?”   “死胖子,这次去又不怕没有油水让你捞,瞎叫唤啥!”   “我说…”   潘子无奈的劝阻,吴邪和胖子互相挤兑着,小哥继续和天花板交流着感情,这一切的一切仿佛是那么的和谐和圆满。   关根别开了头,轻轻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当天晚上众人就上了去长沙的绿皮火车,看潘子的样子也有些急躁,吴邪还问过他既然这么急为什么不搭飞机,潘子还不肯说。   关根知道会在火车上遇到警调子,随意自打一上车就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潘子大概也是有备而来的,竟然在提前就准备了关根的伪身份证,一行五人成功的登上了火车。   火车从杭州出发,先到了杭州的另一个火车站,三个小时后到达金华站前。此时吴邪已经有点忍耐不住要问个究竟了,这时候,火车突然临时停车了。   绿皮车临时停车是常有的事情,关根看了看吴邪那一脸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的表情,倒有些不忍起来。   潘子这时拍了吴邪一下,对着大家低声说道,   “快走。”   众人还没有明白过来,他就突然一个打滚,从车窗跳了出去。   吴邪吓呆了,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胖子的反应最快,猜想大概是出事了,也连忙跟着潘子跳了下来。   “别想了,先走再说!”关根把吴邪带回了现实,拉着他想要把吴邪带下车。   谁知吴邪却挣开了关根的手,往后面的人群里面挤去。   关根见状不由得大骂出声,   “吴邪,你他娘的想要干什么?”   “小哥不见了!”   关根一愣,这才发现了和他们一起上车的小哥突然不见了。也许是关根早就已经习惯了小哥突发性的失踪,又或许…   又或许…   其实他应该比吴邪更早发现小哥失踪的了,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发现?为什么发现的人…   是吴邪而不是他?   其实问题这是一个死胡同,因为他和吴邪是同一个人,但是关根却钻起了牛角尖,车上的警调子已经已经开始排查,关根来不及再多想,连忙跟着吴邪一起钻起了人群。   潘子在车下喊了几句,发现没有一点反应之后,没有办法,只好和胖子先走了。   警调子已经发现了异状呼喊了一声围了过来,关根色心越来越急,突然,只听吴邪在那里大叫了一声,“小哥!”   关根连忙循着声音挤了过去,因为刚巧碰上春运的前期,绿皮车上人多的不像话,警调子想要抓住他们也费了不少劲,倒是给吴邪他们赚到了时间。   小哥一米八的个头站在人群中显得很是鹤立鸡群,关根追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吴邪在问小哥他突然走掉是怎么了。   小哥的脸色有些冷,指着火车另一头说道,   “是他!”   吴邪愣一下,这闷油瓶子莫名其妙地在说什么啊。   “他是谁?”   “他就是那个打伤我的人。”      第24章 交心      “你不是说他易容了吗?怎么还可能认得出来?”吴邪诧异道。   “香味。”   吴邪愣了一下,这才闻到了在这又臭又闷的车厢中,有一股子极淡极淡的香味,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而这香味,赫然就和在西沙海底墓里面用头发缠住吴邪的禁婆身上的香味一模一样!这味道,吴邪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他真的不是人!”   还来不及让吴邪害怕,关根已经费力地挤到了两人身边,叫道,“警调子要过来了,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快跑!”   这时候吴邪才反应过来,急忙就拉上了小哥一起往车窗外挤去。   突然火车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吴邪和关根脸色都变了。   火车要开了!   “快走!不然那就来不及了!”   周围的群众不明所以,又加上他们三人对话的声音都是压低的,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里的人太多了,离车窗还有一段距离,明显没有办法人群中挤过去。   小哥皱了皱眉头,脸色冷了下来,浑身都散发出了一种奇异的威压和冰冷,众人皆有些恐惧地向后退了几步。吴邪和关根人正趁着这段功夫挤到了车窗旁,关根轻巧地往外一翻,正好落在了轨道旁。吴邪咬了咬牙,也从车窗外跳了出去,翻了个跟头,摔进一边的路枕上(原文的复制粘贴,没有弱化吴邪来着…)。   关根把吴邪从地上扶了起来,吴邪刚道完了一句谢谢,小哥就平稳地落在了吴邪和关根两人面前,火车已经开了起来。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吴邪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小哥就更不用说了,他根本不管外面的事情,所有的决定权全落在了关根身上。   “先打个电话给潘子。”   吴邪连忙把手机掏了出来,按了两下放在耳旁一会就苦着脸把手机拿了下来。   “关机了。”   “草!”   关根低低地骂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定位现在的位置。   再往前走一点就到了金华地界,关根把手机放回了兜里,说道,“再走一点路就到金华了,我们先顺着铁路往前走,到了金华再说。”   吴邪想了想,现在也就这能这样做了,三个人便开始辛苦的跋涉。   像关根这种刚出院的病人应该躺在床上多休息,没想到最后休息到没有休息成,还累得走了好大一段路,等他们三个人走到了金华站,天已经暗了下来,关根脸色惨白,两只脚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一样,没有一点力气再动了。   也怪这轨道全部建在山区和农田两旁,连辆拖拉机都找不到,吴邪和关根真不知道是该赞叹现代化建设太快,还是铁道部太穷。   吴邪和关根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眼中见到了相同的神色,不由得相对一笑。在极度的疲惫下,一个终于忘记了防备,一个终于忘记了过去,第一次毫无芥蒂笑了出来。   小哥看着眼前之一幕,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照镜子一样,两个人,两张相似的脸,两双相同的眼睛,竟然如此契合。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了。”   关根摇了摇头,道,   “等我们到了长沙你再谢我吧。”关根顿了顿,道,   “现在火车是一定不能乘了,我和小哥的假身份证都放在了潘子那里,其他交通工具看样子也不行了。我们先在这里歇一会,然后去外面找找有没有黑车,花点钱让他带我们去长沙。”   吴邪半躺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笑道,   “说实话,你刚刚说这番话的语气真像我三叔。”   关根愣了一下,有些淡漠地笑了笑,   “是吗?”   “你的话让人有一种不得不信服的感觉。”   吴邪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当背景的小哥。   也挺像他的…   “吴邪,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关根的声音从身旁淡淡地响起,带着一丝丝寂寥。   吴邪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说道,   “羡慕我?为什么?”   关根的声音很轻,好像从遥远的时空传来一般,那么飘渺,那么虚无,彷佛被风一吹,就立马消散不见一样。   “至少,在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还会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而我…”   关根低笑了一声,又咳了起来。   晚上的气温更冷了,关根的身体并不好,这让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拖油瓶,他相当不喜欢这种感觉。   吴邪有些愧疚,毕竟人家也是为了救他才进的医院,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没来得及修养就因为自家的事情被拉着跑了过来,若是在害上风寒,那可怎么是好?   吴邪拉开了自己羽绒外套的拉链想脱下来披在关根身上,刚拉到一般却被小哥制止了。   小哥朝着他摇了摇头,拉下了自己外套的拉链,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关根身上。   “你先去找车,我看着他。”   吴邪愣了一下,似乎不解小哥什么时候和关根的关系这么好了,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小哥也一脸淡然地看着吴邪,在这场眼神的角逐中,最后还是吴邪投了降,转开了目光,撇了撇嘴,乖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出去找黑车去了。   等吴邪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小哥才把目光收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已经累得睡着了的关根,突然转身对着身后淡淡地说道,“出来吧!”      第25章 假面      从身后柱子转出来的,是一个身高不高,面相普通的青年。他穿了一件很大的风衣,一条略显破旧的牛仔裤从风衣下面露了出来,接着就是一双有些脏了的运动鞋。那个青年的背上也背着一根用布条包着的条状物,与小哥的类似,只不过看上去要比小哥的黑金古刀要短窄一些,分量似乎没有黑金古刀重。   小哥暗暗戒备着,反观那人却很随意地站在那里,淡漠地看着他。   小哥突然觉得,这个人的神情有点眼熟。   “我现在不会动手。”   那人这样说道。   小哥眯了眯眼睛,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你跟了我们一路?”   那人把视线转移到了关根身上,点了点头。   “海底墓里的那个人,是你?”   那人又点了点头,小哥把黑金古刀换到了左手,随着那人点头动作,周围的空气刹那间有些冻结。   “为什么?”   那人抬头瞥了他一眼,继续道,   “为了杀你。”   躺在椅子上睡着了的关根突然皱起了眉头,有些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小哥盖在关根身上的外套因为关根的动作滑了下来。   那人见状突然就朝着关根的地方走了过去。   小哥把刀拔了出来,冷声道,   “再进一步,死。”   那人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哪怕那把黑色的古刀已经指到了自己的脖子旁。   也许是因为那人身上的香味有安眠的作用,关根似乎平复了下来,眉头也舒展了开去,露出了一如当初那样天真无邪的样子。   那人顿了顿,然后伸出了双手帮关根把盖在身上又滑下来的外套向上拉了拉,仔细地整理了一下。   小哥有些怔愣,他看着那人脖子上被黑金古刀划开而流下来的鲜血,不知道再想什么。   关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疲惫,两个眼窝都陷了进去,下巴上有着来不及剃掉的青色胡渣,看上去有些憔悴。   怎么弄成这样!   那人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明显透露着这样的讯息。   “你认识他?”   小哥说道。   那人还是点了点头不愿意说话,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和小哥说话。   小哥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横在那人脖子边的古刀又近了几分。   若不是怕吴邪突然回来,若不是关根还睡在旁边,小哥早就动手了,又怎么会和他废话这么久。所以,现在小哥相当的烦躁和郁闷。好不容易找到了杀自己的人,却只能看着不能动手,的确让人不爽。   其实小哥很好奇对方要杀自己的理由,但是以他的性格,他问不出这样的话。   那人好像知道小哥心里在想什么,继续道,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再靠近吴邪…和关根。”   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僵到了极点,小哥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来阻止自己没有在他脖子上来一刀。   “我知道你靠近吴邪的目的。离开他,我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一切。”   小哥却神色不变,继续道,   “我不受人威胁。”   “那么…”   那人的表情也冷了下来,同小哥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下一次见面,我必杀你。”   “我也是。”   “小哥,我找到车子了!”   远方传来了吴邪的呼喊声,小哥下意识地装过头去,再转回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唯一剩下的,只是黑金古刀上那些些微的血迹,和…   关根眼角的那一丝润泽。   在三人还未到底金华车站的时候,关根就觉得双耳嗡嗡直响,他还以为是疲劳过度的现象,所以才没有去理睬,可是没想到在他们到达金华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就恢复了听力。吴邪和他说的话他居然也都听见了,他本来想要告诉吴邪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愣是开不了口。   也许是因为刚刚好转的关系让关根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到过去。   众人对关根的戒心小了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关根成了一个聋子,自然比之以前的威胁要小了不少,所以大家仍对关根保持警惕,但是敌意却小了很多。   毕竟…   关根是因为他们才聋的。   可是关根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一次故意示弱却听到了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关根一直是一个很浅眠的人,因为他常年下斗,精神一直保持在最紧张最戒备的状态,所以不管他有多累,只要又一点点小动作就能让他惊醒。   而关根醒过来的时候,正是那人出现的时候。   是你吗?   会是你吗?   关根闭着眼睛,听着吴邪和小哥在旁商量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努力地使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尽管他的心和平静这种状态相去甚远。   那个香味…   关根藏在外套下面的手紧了紧。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香味,他曾经不止一次在不同地方闻到过这样的香味,每一次带给他的记忆都是那么的难忘。可是关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居然会在十年前的金华车站,在可能是那个人的身上再一次闻到那个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小哥并没有告诉吴邪那人的事情。也许是常年来的直觉让小哥下意识地不想让吴邪接触到那个人,又或许是那人若有若无对吴邪和关根所有权的宣告,让小哥觉得相当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就好像吴邪对关根那种不舒服一样,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要叫醒他吗?”   吴邪看着躺在椅子上假寐的关根,有些犹豫地问道。   关根只觉得有一双淡然的眼睛看了过来,过了好久,才听到他说道,“再让他多睡一会吧。”   吴邪的眼神也很复杂,他看着面色淡然的小哥不说话,他不想问。   他希望小哥能自己告诉他。   吴邪不是傻子,这里还留着来不及挥散的香味,那个香味,关根不会忘,吴邪更不会忘。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吴邪有些无力坐到了关根身旁,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哥可能听不见,但是半躺在吴邪身旁的关根不可能不知道。   早就和你说过了,勉强留住一个你留不住的人,是一个悲剧。你为什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更何况那个人…   不是你能留得住的人啊…被命运捉弄的三个人各自演着自欺欺人的戏,戴上了属于自己的假面,这场早已脱离了原定剧本的戏,到底会走向怎样的结局,谁都不知道…      第26章 故人      吴邪是第一次坐黑车,而关根是第一次做这么差的黑车,他本来头就有些发晕,这车又抖得那么厉害,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挡风玻璃还破了一个洞,冷风哗哗地往里面吹,关根一边打着寒战,一边拼命往角落里缩。   吴邪也不好过,但至少比关根要好上许多。他看了看关根,对着他颇有些愧疚地说道,“很抱歉,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只能找到这样的车了。”   关根的脑袋嗡嗡直响,也没有功夫去理会吴邪。小哥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关根本来想还回去的,可却被小哥摇着头拒绝了,自个儿就穿着一件打薄的毛线衫坐在椅子上看车顶。   那件毛线衫是吴邪给小哥买的,在小哥住院的时候吴邪就发现这小哥下斗时本事不小,可上了地之后就和个孩子似的,大冷天的还穿着那件胸口被戳了一个大洞的兜帽衫到处晃悠,真不知道是这人天生不会冷,还是神经太过大条。   记得那时,吴邪还问过小哥天冷了为什么不去买一件厚一点的衣服穿,可是小哥说出来的话却让自己和胖子大跌眼镜。   “我没有钱。”   小哥这样淡淡道。   胖子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相当夸张地叫道,   “我的娘诶!就小哥你这本事,随便下个斗钞票还不就滚滚的来啊!你要是没钱,那胖爷就是从非洲贫民窟偷渡过来的!”   吴邪白了胖子一眼,对着小哥说道,   “小哥,你别听这胖子胡说八道。不过小哥,你下斗不拿钱怎么养活自己的?”   “夹喇嘛。”   吴邪愣了一下,没一会就明白了小哥的意思。小哥大概就是靠着夹喇嘛的佣金生活,这墓里面的东西倒是一件都没有分到,怪不得会没钱买衣服。   吴邪看着力量惊人,但是身材比自己还要精瘦几分的小哥,有些感叹。   这人真不知道是怎么过生活的,连钱都不在乎了,那他到底还在乎些什么?   胖子也是一愣,但他明显就没有吴邪想得多,马上就义愤填膺道,“我说小哥你也太好欺负了吧,和胖爷我说说,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这么不讲江湖道义,连小哥你的份头都要分去?”   “我不要。”   “靠!就算是你不要,那也不…啥玩意?你不要?!”   “小哥,你下斗不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   小哥看了吴邪一眼,转头就看着天花板不说话。   吴邪见状撇了撇嘴,知道小哥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他也不想自讨没趣,就转开了话题。   回忆到了这里也就结束了,吴邪转头看着关根,突然想起来吴三省和他说过这个关根每次下斗都会到自家的盘口销货,而且每次的价格都压得很低,像是故意让三叔占便宜似的,这倒是和小哥有着一些莫名的相似。   吴邪又想起在去鲁王宫的长途车上,关根在睡梦中喊的名字。   “张起灵…”   吴邪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转头看了看发呆的小哥,沉默不语。   他也是在看到那张二十年前的老照片时才知道小哥的名字叫做张起灵,吴邪在医院的时候有试探过小哥的口风,发现小哥似乎对于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而这个关根,却好像比小哥本人还要了解他,这种的感觉让吴邪觉得有些变扭。   说不上来的变扭。   就这样在路上兜兜转转了好几天,终于在三日之后到达了长沙。   关根和吴邪发誓以后再也不坐黑车了,两只脚刚踏上实地,就还好像踩在云彩上一样,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潘子的手机总算被吴邪打通了,不出意料的,吴邪被潘子好一通大骂,连带着小哥和关根也被潘子念叨了好几句。吴邪自知是自己不对,只好陪着笑脸连声道歉,小哥淡定地继续装睡觉,关根看着吴邪那副样子,表情有些抽搐,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带着一脸怪异的表情转过脸去。   潘子在他们约定好的目的地等了他们许久,总算是盼来这三个违抗组织命令的顽固分子,本来还有好大一通说教,结果看到关根刚一下车就倒在了地上,吴邪也是扶着旁边的大树干呕不止,就连小哥的脸色都有些苍白,满嘴的说教到了最后就变成了担忧地询问。   吴邪和小哥倒是还好,只是为了怕误了事,三天三夜都在这颠簸的车子上渡过,有些虚弱罢了。倒是关根,本来就没有养好伤的他又吹了三天的冷风,头有些发晕,大概是发起了低烧,加上前几天还下起了小雨,关节疼得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却还是逞强地说自己没事。   胖子曾经取笑过关根整一个就是一移动药箱,人家的背包里都是下斗的工具和粮食啥的,他的背包里却全是一些药,不过大多都是止疼止血一类的,倒也排的上用场。   潘子有心让他们休息一会再行上路,但是时间紧迫,潘子实在没有功夫再耗了,只好在原地略施调整,休息了两个小时之后就又转了火车上路了。   在车上,不出关根预料地碰到了陈皮阿四,只不过这陈皮阿四却比他记忆中的那个陈皮阿四要虚弱好多。   关根至今都不会忘记当年遇到陈皮阿四的场景,确切地来说,他与陈皮阿四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在茶馆里面,但是与他真正的焦急却应该说是在云顶天宫,那个精明狡诈的陈皮阿四,就算是现在的关根,也未必有这个本事能斗得过陈皮阿四的城府。这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本事还真不小,和他们这帮小年轻窜上跳下的也没崩了他那身老骨头。   可是,眼前这个陈皮阿四却好像虚弱的很,脸上的苍老之态更甚,身上还有着一股子很浓重的中药味和消毒药水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常人一见他,还以为是那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被家人从医院里接出来安度最后那几天呢!   胖子一脸火大地站在旁边,看见吴邪他们来了,脸色终于缓了下来,但还是很不好看。   “他娘的你们总算来了!要是再晚几步,胖爷恐怕具见不到你们了!”   吴邪被胖子的话吓了一跳,也看到了坐在一旁早已见过面的的陈皮阿四,刚想开口打声招呼,陈皮阿四却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吴邪几人,冷笑了一声,用沙哑的喉咙道,“就凭你们这几个货色,还想去挖东夏皇帝的九龙抬尸棺,吴三省老糊涂了吗?”      第27章 回来      熟悉的台词再一次响起,吴邪几个人刚想发火,关根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吴邪几人一脸怪异地看着关根。   关根见众人都是一脸怪异地看着自己,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笑的不是时候,连忙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说道,“抱歉抱歉,你们继续说。”   胖子本来想着吴邪他们到了,自己也就有了底气。这该死的病老头,他和潘子前脚刚到长沙,这老头没隔多久就也到了。胖子嘴巴就是贱,见陈皮阿四一大把年纪又是这么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没轻没重地回了几句不好听,没想到都被这死老头挡了回来,自己还被气得七窍生烟,要不是潘子在一旁拦着,胖子还就真忍不住背离一下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美德。可是没想到,好不容易有了后援团,刚想气气这个死老头,却被关根的笑破坏了气氛和情绪,憋了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胖子气得眼都红了。   还是吴邪比较冷静一点,劝了劝胖子之后,也忍着不满和陈皮阿四寒暄了几句之后,找了个由头就把潘子叫了出去询问了一下在他们不在的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潘子苦着脸把前因后果和吴邪说了一通,原来在和他们分散之后,潘子就和胖子两人乘着早就准备好的车子到了长沙找吴三省的盟友楚光头办事,一天不到的功夫,陈皮阿四也来了。潘子怕来不及,本来是想直接先去目的地,楚光头却被捕了,还把他们给供了出来,上车的时候差点就被警调子给逮了,潘子怕吴邪没准备,一来就撞到警调子的枪口上,只好在这里等着吴邪过来回合。   陈皮阿四好歹也算是吴邪的前辈,和吴邪的爷爷吴老狗是同一辈分的,就算是吴三省都要恭敬地喊他一声阿公。吴邪是个知道轻重的人,知道自己辈分小经验少还让前辈等了这么久的功夫,论理论人情都讲不过去,对于陈皮阿四的冷嘲热讽,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   接下来的队伍在不断的壮大,只不过多的都是陈皮阿四的人。   胖子这一路根本就没有露出过好脸色,每天都在那里阴阳怪气的,直到吴邪实在受不了和胖子大吵一架,胖子才恢复了正常。   在一旁的关根本来抱着局外人的心情看着那一群人在自己眼前嬉笑怒骂,没想到还一天,这火居然还烧到了自己身上。   这陈皮阿四不知道是怎么了,一直在那里咳得不停,大家都在一个车厢里面,为了安全窗帘窗户都是关上的,这满屋子的药味已经让胖子很不耐烦了,加上陈皮阿四时不时的咳嗽,胖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就您这摸样还来倒斗,遇到了粽子您老有力气动吗?难不成就靠着这烦死人的咳嗽传染点H1N1给那些粽子,让它们一个个都倒在地上病得爬不起来吗?”   胖子的嘴巴实在是恶毒得厉害,这陈皮阿四能把胖子气成这样,看样子也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主。   关根掩嘴一下,顺便也把咳嗽咽了下去。   没发高烧已经谢天谢地了,感冒是一定跑不了的,可是关根可没有陈皮阿四狂的资本,硬是忍着喉头的涌上来的一阵阵痒意,把咳嗽咽了回去。   “哼!我就算是病死了也不会让你来帮忙,你管好你那个朋友就不错了,下去之后,到底是谁拖累谁还不知道呢!”   陈皮阿四冷眼看着关根。   关根愣了一下,这火怎么还烧到自己身上了?   吴邪看着关根的脸色的确很不好,但这一路上也没听他有声咳嗽,还以为他只是有些虚弱而已,而今看着关根向来苍白的脸上隐隐透着一丝不正常红晕,这才觉得不好了。   吴邪担忧地拍了拍关根的肩膀,让他看向自己,缓缓说道,“关根,你没事吧?”   关根并没有把自己已经恢复听力的事情告诉吴邪他们,也许是贪恋这难得的温暖,也许是觉得没有必要,也许觉得时候未到,而这一切的一切带来的最好结果,就是吴邪三人开始称呼他的名字,而不是生硬客套的“关先生”。   关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看他这副模样还想下斗,不是成心找死去吗?”   胖子虽然也不满关根毫无意义的逞强,但是他也是一个护短的人,尽管胖子他自认为自己和关根不熟,但和眼前这个死老头比起来,那关根简直好得和他都能穿同一条裤子了。   “就算人家有些小病小痛,至少也胜在年轻。哪像有些人啊,年纪一大把还这么不老实,偏偏要跟着一群小伙子下斗,也不怕散了他那架老骨头。”   陈皮阿四那些人实在是听不下去,刚想出来呛声,却被潘子劝了下去。   “大家都是我家三爷请来夹喇嘛的,彼此之间也算有缘分才聚到一起的,都是朋友。若是有什么不满地,还请各位卖我家三爷一个面子,各自罢手,如何?”   瞧潘子说的这番话,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让人不得不平静了下来。   是啊!   毕竟大家都是三爷请来的,若是闹开了,也不好对三爷交代。混这一行的,注重的就是道义二字,陈皮阿四和胖子都是老江湖了,自然不用多说了。   唉!王盟那小子要是也能像潘子这么利落,我也就放心了。   不知道我不在了,他一个人是怎么面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主的。   说到底,终归是我对不起他啊…   “哼!我是好心奉劝这位小兄弟一句,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然等到了下面,可没有人来救你。”   关根被陈皮阿四打断了心里的念想,装作听不见地模样看了陈皮阿四好一会,才缓缓道,“关根多谢陈老爷子的关心,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就不劳烦陈老爷子费心了。”   关根这话说的极秒,既占了一个“礼”字,也暗指了陈皮阿四多管闲事,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陈皮阿四哼了一声,转头不愿再去理关根。倒是胖子觉得关根为他出了气。颇为仗义地拍了拍关根的肩。   关根无奈的摇头苦笑。   换了好几次交通工具,吴邪一行人终于到了长白山。   北方本来就较南方寒冷,加上又是这个时候,关根昨晚根本就没有睡好,总是冻醒了之后,又迷迷糊糊地再睡了过去,然后接着被冻醒。   吴邪虽然常回长沙,但是久居杭州,也对这种天气很难适应,一个人站在那里直打牙摆子。   小哥这一路上话很少,虽然他本来就是一个沉默的人,但是这么长的路里,他居然连一个字都没有吐出来过,每接近长白山一步,小哥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一分。   与其一起改变的,还有关根。鬼玺还存放在吴邪的店里,关根不知道这次长白山之旅,他会不会回到未来,结束这如梦一般的过去。   尽管他并不属于这里,尽管铁三角中已经没有他的位置,尽管他的三叔一直提防着他,尽管…   尽管他已经不是“他”了,而他还是他。   可是他就是不舍。   十分不舍…   青铜门…   我又回来了!      第28章 问题      陈皮阿四简单地给众人讲了九龙抬尸馆和东夏王的资料,然后上了陈皮阿四早就准备好的车子直开往二道白河,然后在一个小村子里面购买了一点必需品,众人就准备准备着进山了。   胖子还因为“必需品”又和陈皮阿四呛上了,在陈皮阿四那里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个钉子之后,才老实下来。   “哎,吴邪,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越靠近云顶天宫,这小哥和关根就越奇怪。”   胖子才老实了那么一会就按挨不住了,拉扯着吴邪的袖子轻声说道。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小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躺在椅子上打盹。关根也还是神色依旧的淡然,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沉默不语“哪里奇怪了?”   胖子啧了一声,皱眉道,   “说不好,只是这两人向来都不太合群,而现在就越发孤冷了,好像和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了一样。”   吴邪眉毛也皱了起来,看着胖子道,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胖子挠了挠头,看着吴邪故作平静的表情,笑道, “天真无邪果然就是天真无邪。”   吴邪貌似被胖子激出了火,低吼道, “你什么意思?”   胖子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语重深长道,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吴邪,想知道什么就去问吧,自欺欺人可不像是你小三爷会做的事。”   “胖子,你知不知道关根曾经和我讲过一句话,让我到现在都忘不了。”   “什么话?”   “他让我不要接近小哥,还说勉强留住一个你留不住的人,是一个悲剧。”   胖子愣了一下,说道,   “你是吴邪吗?我认识的小三爷可不是一个这么听话的人。”   吴邪苦笑的摇了摇头,道, “我实在不能不信,关根说过的每一句话几乎都应验了。”   “那又怎样?他又不是上帝,能摆布所有的事情。”   胖子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瞥了一眼一脸淡然看着窗外风景的关根,继续道,“吴邪你变了,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的冲劲呢?那股子打破沙锅也要问到底的执着呢?你是你,他是他,他凭什么把他的想法强加在你身上?”   胖子的声音有点大,连司机都看了过来,吴邪有些慌,看了看还是一无所知的关根,轻轻吁了一口气。   胖子却看不过去了,说道, “你这么怕他做什么?反正他又听不见。”   吴邪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与其说我怕他,还不如说是羡慕他。”   吴邪在没有下斗之前,并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所以尽管吴邪很盼望能有一些刺激的事情来使自己平静到无味的生活改变,吴邪都没有想过改变自己的想法。直到下斗之后,吴邪看到了自己的弱小,天真和累赘,这无一不刺激着吴邪的自尊心。   吴邪是一个男人。   他更愿意去做的,是站在同伴的声旁一起抵御那未知的危险,而不是每次有了什么变故就躲在小哥或者胖子的后面,等他们来保护自己。吴邪没有办法做到像吴三省,胖子,甚至是小哥那样,对人命那般漠视。   吴邪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他们是抱着“既然来做下斗这种不要身家性命的活,你的命就已经被你别在裤腰带上了。”的想法,而吴邪却是“就算做的是下斗这种不要身家性命的活,那毕竟也是一条人命啊。”   所以就像胖子说的那样,天真无邪就是天真无邪。   这一点,无论是吴邪,还是关根都没有变。   而关根呢,他看着他的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大奎,阿宁,潘子…关根的淡然其实并不是放下了,而是一种认命的无奈。,是一种更加深切,更加悲哀的无可奈何。   胖子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   “羡慕什么?就算身手再好又能怎么样?活得不开心还不是百搭,再说了…”   “吵什么吵!要说话到车厢后面去,别妨碍我睡觉!”   大概是胖子和吴邪的对话太吵了,在一旁休息的陈皮阿四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说道。   胖子怒目一瞪,刚想出口,却被吴邪拦了下来   “四阿公,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胖子耸了耸鼻子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算卖吴邪一个面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吴邪一行人终于横山林区比较靠里的营山村,也和当地的乡政府取得了联系,找一个人作为进山的向导。   后面的故事,发展得如同十年前那样循规蹈矩。关根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带着他们走捷径,从而避开那些危险。   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他该如何向他们解释?   关根其实是听到了吴邪和胖子在车上的对话,但是他仍然演着他的聋子,之前是为了取得铁三角的信任,为了让自己在十年前还能找到一丝容身的空间,而现在,却是为了避免尴尬。   他可真体贴。   关根捂着发闷的胸口转过身轻轻咳了几声,转头却看见陈皮阿四站在旁边。   “哼!”   陈皮阿四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从包里掏出了什么东西,一把就甩在了关根面前。   “这是…”   关根诧异地拿起了面前的东西,居然是一盒解热退烧药。   “我真不知道吴三省到底在想些什么,一个个找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死在上面了可别想我这把老骨头把你们的尸体扛回去。”   “呸呸呸!晦气晦气!什么尸体尸体?谁死在上面还不知道呢!”   胖子是觉得听不惯这种话的,立马就反驳道。   陈皮阿四阴鸷地看了胖子一眼,说道,   “要不是怕你们拖我老人家的后腿,我才懒得管你们的事呢!”   胖子还想再说些什么,关根却在此时朝着陈皮阿四微微鞠了一个躬,说道,“关根在这里谢过陈老爷子了。”   陈皮阿四又是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这种人你谢他干什么?” 胖子颇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关根突然转过身看着胖子,看得胖子有些尴尬。   胖子这才想起来,这陈皮阿四再目中无人至少还送给过关根药,而自己刚刚却还在车上说过人家的是非,又有什么立场为关根做决定?饶是胖子这么厚脸皮的人都不禁有些难堪。   胖子只能暗自庆幸,对方是一个聋子。   吴邪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么多,只是对于陈皮阿四这个举动有些诧异,叹道,“没想到这个陈皮阿四看过去挺阴沉的,心肠倒也不坏嘛。”   小哥看着陈皮阿四的背影,突然皱眉道,   “不对!这个人有问题!”      第29章 绝望      吴邪一愣,道,   “谁?谁有问题?”   小哥沉默了很久,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道,   “我不知道。”   吴邪被小哥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他一直盯着陈皮阿四,睁了睁眼睛,道,“小哥,你是说陈皮阿四吗?”   小哥的表情不是很好,他扶着脑袋晃了晃,道,   “我不清楚,但不应该是这样。”   吴邪的样子有些诧异,不解道,   “小哥,你在以前见过陈皮阿四吗?”   那是吴邪第一次在小哥脸上见到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那种茫然就仿佛是与世隔绝般的无助。   无助,这个词在吴邪心里是怎么都不可能用在小哥身上的。小哥曾经失过忆,这一点吴邪是知道的。也许,在小哥失忆之前曾经和陈皮阿四夹过喇嘛也说不定啊。   可是那也解释不通啊。假设小哥和陈皮阿四曾经有过合作,那两人应该认识才对,可现在看陈皮阿四的样子,明显是把小哥当做了一个陌生人,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难不成,这两个人是装的?   可若是装的,小哥又怎么会突然没头没脑地和他讲这些东西,这不是徒惹人怀疑吗?再者,小哥失忆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罢了,小哥也不是会把自己失忆的事到处说的人。这一路上,小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和陈皮阿四独处过,可看陈皮阿四这么笃定的样子,明显是知道小哥失忆的事情,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小哥合作的?   吴邪突然想起那张十八年前的老照片。小哥毫无变化的脸,突然浑身都打起了冷战。   四天后,大家来到横山林区比较靠里的营山村。卡车能开到这里真是奇迹,有几段路,外面三十厘米就是万丈深渊,只要司机稍微一个疏忽,众人就摔成肉泥了。到了那里找当地人一问,才知道这里原来有过一个边防岗哨,后来给撤消了,所以路才修到这里,不然得用雪爬犁才能过的来。不过正因为有了路,这里现在偶尔会有一些游客自驾游,村里的人也习惯了外来的人。   跟着一起来的是陈皮阿四的三个伙计,一个叫郭风,就是开车的,大个子,一个叫华和尚,带着眼镜,不过身上全是刀疤,还有一个三十多岁年纪比较小的。一路上话一句也没停过,叫叶成。   关根在这一路上更奇怪了,几乎一句话也不肯讲,不知道在想什么。吴邪也变得不太爱说话,有事没事就盯着小哥不放,胖子看着这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正常,只好撇了撇嘴和叶成一起扯皮去了。   到了村子里面之后,大家找了一个叫顺子的当地向导就伪装成观光旅游的游客出发了。   那一晚,大家已经上了长白山的山脚,半夜睡不着的吴邪从帐子里跑了出来,看着眼前的火堆不知道在心里想些什么东西,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吴邪转过头去,关根就站在自己得后面。   吴邪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关根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怎么了?”   关根看着吴邪很久,好像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他说道,“吴邪,那个东西,你带过来了吗?”   吴邪愣了一下,关根在出发去长沙之前,曾经偷偷单独和他说过,让他把关根曾经寄放在吴邪店里的鬼玺拿过来。吴邪当时还问过他带这东西去干什么,关根却怎么也不肯告诉吴邪原因。现在要进山了,却又问他拿这东西,他到底要做什么?   吴邪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关根。   “这玩意这么重,你带着它来到底要做什么?”   吴邪看着关根,火光在关根脸上投射出了支离破碎的剪影。   关根没有理他,将盒子打了开来,把盒子里面的鬼玺拿了出来。   其实,吴邪根本不需要把鬼玺装在木盒里面。这玉的硬度极高,普通的碰撞根本不能在这玩意上留下了一点痕迹,但由于这东西绝对是有市无价的宝贝,吴邪实在冒不起这个险,万一有什么损坏,把吴邪那个小小的古董店卖了都赔不上。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关根刚刚把鬼玺拿了出来,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在场的两个人都吓了好大一跳。   “小…小哥,你怎么还没睡?”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小哥又问了一遍,脸上的寒意更甚。   吴邪样子似乎没有办法应对现在这种场面,他看了看关根,又看了看小哥,有些不知所措。   吴邪,他毕竟还年轻。   “小哥,你别这样,有事我们好好说。”   关根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哥,淡然道,   “为什么不能在我手里?”   小哥的瞳孔都紧缩到了一起,吴邪差点以为小哥要动手了,谁知小哥只是趁着关根不备,从他手里把鬼玺抄了过去。   吴邪和关根都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瞪着小哥。   闷油瓶居然也会抢人东西?!   张起灵居然也会抢人东西?!   小哥刚把鬼玺拿在了手里,谁知脸色却突然一变,轻轻一掂量,有些诧异地说道,“假的!”   关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攥住了小哥的衣领,嘴唇颤抖地就像是搁浅的鱼,苍白的脸色让人不忍直视。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吴邪在一旁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关根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他居然去攥那个可以一只手能掐断人脖子的小哥的衣领,他不要命了吗?   小哥却只是淡漠地看着关根,这种冷漠像是寒冰一样,一针一针地刺入关根的心里。   “这个,是假的。”   那张淡色的唇轻轻地吐出了让关根绝望崩溃的话语,仿佛轻松地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   “不!不是的…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关根的状态很不对,连小哥都皱起了眉头,他的眼神太绝望,也太疯狂了。   十年的等待,居然变成了一场谎言。他像一个白痴一样守着这个鬼玺,结果换来的,只是一场欺骗,一场镜花水月。   “关根,你怎么了!”   关根的脸色白得就好像这长白山的积雪一样,凄凉而又沧桑,仿佛很快就要与这白雪融为一体,就这样离去。   “原来…你一直在骗我…你一直在骗我!”   “关根!醒醒!”   小哥低喝出声,吴邪已经上前去想要阻止关根,但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小哥突然觉得有些心慌,这股子心慌来得很蹊跷,现在的他,只是停止关根的疯狂,关根的绝望。   “别过来!你别过来!”小哥本来想要上前帮吴邪,谁知关根看小哥走过来反应更大了,连连后退。他就这样看着小哥,带着深深的眷恋和怨恨。   “张起灵…”   小哥愣了一下,看着关根没说话。   “张起灵…”   关根笑着,却比哭还让人难受,也许是这个笑容太过绝望,也太过凄凉。吴邪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上出现了这样的表情,有些不忍地转过了头去。   “你好…你好!”   胸口,就好像有一把烈火再烧了一样。关根再也忍不住喉头的痒意,一口鲜血就这样喷了出来,飞溅在纯白的雪地上,鲜血与白雪的交映,让人仿佛痛到了心底深处。   “吴邪,我回来了。”   关根在失去意识之前,仿佛又听见了那句曾经在睡梦中无数次响起的声音,关根扬起了一抹嘲讽而有悲伤至极的笑意,就这样倒了下去。   这次…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第30章 寻找      “他娘的你们干嘛了?怎么弄成这样?”胖子听到动静从帐篷里跑了出来,却看见前面的雪地上赫然有一小摊鲜血,吴邪一脸焦急地抱着不省人事的关根,小哥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玉件,站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   “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点过来帮忙啊!”吴邪朝着胖子吼道。   “大晚上的,吵什…”最靠左边的那个帐篷突然亮了起来,陈皮阿四的声音从那里面传了出来,他刚一拉开帐篷上的拉链,却看见眼前这一幕,一下子怔住了。   吴邪和胖子合力把关根带回了帐篷,当天夜里所有睡着的人都醒了过来,陈皮阿四发了好大的火,脸色阴沉得都能滴出水来,就连平时浑话不断的胖子也不敢触其锋芒。   倘若陈皮阿四出口骂人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什么都不说,就在那里面无表情,目光冷得比这长白山上的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成三人似乎也是第一次见陈皮阿四发这么大的火,更是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顺…顺子,他怎么样了?”这里所有人当中,只有顺子当过几年土医生,此时吴邪也只能问他了。   顺子皱着眉头,说道,   “他的情绪过于激动,大概是因为血压升高导致毛细血管破裂而吐血,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现在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好好休养,如果继续上山的话,恐怕会吃不消了。”   陈皮阿四看了他许久,转头对着叶成沉声道,   “叶成,你把他给我带下山去。”   “不…我要上山。”   关根这时突然醒了过来,他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的,但却是十分坚定。   “关根,你醒了!”   吴邪惊喜出声,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惊讶道,“你…你听得见了?”   关根去没有理睬吴邪,他努力地把自己撑起来,可是这里的天气实在过于寒冷,关根觉得自己身体各处的手脚关节痛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没撑起来一会就又倒了下去。   “我要上山。”   “哼!就你这个样子还想上山,找死吗?”   这是陈皮阿四的话。   “我要上山。”   “关根,你现在这个样子需要好好休息,还是下山吧。”   这是吴邪的话。   “我要上山。”   “关根,你这又是何必呢?”   这是胖子的话。   关根没有说话,把头低了下去,低低地笑了出来。   “你就当,我不想活了吧…”   “关根。”   这是…小哥的话。   众人愣了一下,就连关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刚刚那个说话的人,是小哥吗?   “下去吧。”   关根突然觉得,“我要上山”这四个字变得有些难以开口。   直到…   关根看到了小哥手中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的假鬼玺。   十年光阴转头空…   “出去!”   小哥愣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我不想看到你,滚出去!”   这个关根是生病生糊涂了吗?他居然叫小哥滚出去!   “听不懂我说的话吗?张起灵,我叫你出去!”   这是关根第一次对着小哥喊他的全名,小哥的瞳孔急缩,站在一旁的胖子随时准备着拦着小哥打向关根的手。   谁知,小哥只是冷漠地看了关根一眼,放下了手中的鬼玺,转身就出去了。   关根看着小哥放在身旁的假鬼玺,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拿了起来朝着帐门外面扔了出去,吴邪几人只听帐篷外面响起了一声重物碰撞的声音,然后就传来小哥的一声闷哼,心里都是一个咯噔。   关根居然敢拿东西砸小哥!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关根。   以小哥的身手居然没躲开!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门外。   “你们出去吧,我想睡了。”   关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没有说话。   众人对视一眼,只好一个个退了出去。   天还没有亮,众人半夜被关根这么一折腾都疲倦极了,一个个回去倒头就睡着了。可此时,在众人好梦正酣的时候,帐篷外却还有一个人,颤颤巍巍地走在雪地上,弯着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他妈的!臭小子,你真不要命了吗?”   关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摔倒在雪地上,他的眼睛涨得厉害,眼前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他眼睛发疼。   “在哪里?到底被我扔到那里去了?”关根仿佛听不见身后陈皮阿四的呵骂声,勉力站了起来,仍旧低着头在地上找着那枚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的鬼玺。   不可能的,他们走的时候我明明还看见东西在被扔在帐篷外面,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老天爷,你就连给我个自欺欺人的慰藉都不行吗?   直到,他被人从雪地上拉了起来。   “放开我!”关根费力挣扎着,陈皮阿四年龄不小,但是力气却大得惊人。关根只觉得满鼻子都是那股子浓重的中药味和消毒药水混合在一起的诡异味道,被陈皮阿四攥着的手腕就像被铁箍箍住了一般,有着钢铁的力量,也有着钢铁一般毫无生气的冰冷。   “既然都丢了,何必再找回来?”   “我不想自己等了十年,到了最后却是一无所有,连个谎言都没有。”   “哼!既然知道是谎言,干脆就忘了岂不是更好?”   “忘了?”   关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却毫无聚焦,仿佛在看另一个人一样。   “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他!”   陈皮阿四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关根话语中的意思,一向阴鹫的脸上居然有些柔和。   “这样,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放手!”   关根又挣扎了起来,若不是他现在心神大乱,其实早就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可惜他现在心里除了那枚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的假鬼玺之外,已经没有功夫,也没有力气去想其他的了。   “回去!”   关根的手疼得就好像快要被掐断了一般,可惜他也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主,狠狠地瞪了回去,冷笑道,“陈老爷子,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多了吗?”   “我既然受了吴三省的托付,自然要把你们一个个好端端地带回去。”   关根冷哼一声,道,   “陈老爷子可不像是这种人,你…”   关根突然脸色一变,眼睛也变得清明了起来,心思急转,一脸震惊地瞪着陈皮阿四,说道,“不!不对!陈皮阿四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你不是陈皮阿四!你到底是谁?”      第31章 背影      陈皮阿四,又或者说是他。他就这样看着关根,眼中是关根熟悉的情绪。   也许是关根太过脆弱,也许是这气氛太过悲伤,这么久的隐忍仿佛也到了尽头。   哪怕只有一刻,也比一无所有来得好…   “我…”   “啊!”   突然响起的一声惊叫打断了陈皮阿四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脸上很快就有恢复成了原先那种阴沉苍老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我…我只是出来放个水…”   顺子大概是出来撒尿的时候突然见到关根和陈皮阿四站在那里被吓了一跳才惊叫出声。他也知道了自己出现的并不是时候,有些尴尬地道了一个歉,很快就走了。   陈皮阿四看了关根一眼,转头就要走掉了。   “等一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陈皮阿四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说道,   “哼!你连我陈皮阿四都不认识了,看样子是有必要让叶成送你下山去,以免拖了我们后腿。”   关根嗤笑一声,淡淡道,   “你拿我当傻子吗?”   陈皮阿四神色如常,丝毫没有一点尴尬或者是恼羞成怒的样子,他说道,“我不是陈皮阿四,难道你就是关根了吗?”   关根一下子就呆了,愣在原地忘记了动弹。   陈皮阿四回到了帐篷,谁知里面早就有一个人在等着他了。   “不谢谢我吗?”   那人这样说道。   陈皮阿四冷着脸半靠在边上,看着帐篷顶不说话。   “我要是不出来的话,你不会真的就把一切都告诉他吧?”   陈皮阿四就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你就不怕,他会告诉吴邪他们,你不是陈皮阿四这件事吗?”   陈皮阿四这才看了他一眼,道,   “他不会这么做的。”   那人有些惊讶,挑了挑眉道,   “你哪来的这么大把握?就因为他和吴邪长得一模一样?”   陈皮阿四又把脸转了回去闭上了眼睛,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是说…”   那人往前略略探直了身体,说道,   “他和你,是一样的?”   陈皮阿四猛然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看着那人,说道,   “你别动他。”   那人摊了摊手,一脸无辜道,   “看样子你真的很在乎那个叫关根的。”   陈皮阿四仍旧皱着眉头看着他。   那人无奈地点了点头,道,   “原先我看你一脸冷淡的样子还觉得你挺像他的,但现在看来,并不像。”   陈皮阿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躺了下来开始发呆。   那人好像也习惯了他这种举动,只是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带有喷头的小瓶子,放在了陈皮阿四的身边,说道,“快要进山了,别忘记喷上药水,不然被人闻到你身上的味道就糟糕了。”   说完就走了。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顺子本想去帐篷里叫大家起床,谁知他们一个个起得比他都早。   按照以往的记忆,他们是在碰上阿宁的队伍之后才在长白山过夜的,但由于吴邪三人在来长沙的路上耽搁了三天,所以时间完全被打乱了。关根无法确保阿宁他们是否已经进入了云顶天宫,他只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让他像当初一样,东碰西撞地一路靠运气蒙到目的地。   尽管这样会招人怀疑,但是现在的关根明显没有这么多心力再去维持那脆弱到不堪一击的信任,所以在上了五圣雪山之后,他想直接就带着众人往当初张起灵去守青铜门时和他走的那条捷径。   可惜,他并没有如愿。   并不是大家都不相信关根,而是已经有人带着他们走上了那条捷径。   不!   这不可能!   知道那条捷径的,除了他之外,就只有…   关根瞪大着眼睛看着陈皮阿四。   难道他…   他真的是…   “四阿公,你…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条路的?”   吴邪把关根心里想问,却又不敢问的话问了出来。   陈皮阿四冷哼一声,表情相当不屑。   “你以为我会像你们这些人一样,来之前都不做些调查吗?”   吴邪听完应付地笑了笑,心里却想,   哼!真把小爷当白痴了不成?像这种缝隙没来过根本就不可能会知道,在这白雪茫茫的大山上,这么一条不显眼的缝隙,又有谁会调查得到?想必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资料,不肯告诉我们罢了。   所以说,吴邪尽管聪明,但仍旧天真。   小哥的目光却变得全然不同了,这时候的他,到底记起了多少谁也不知道。   又或者说,他有忘记过吗?   “这…这个…”   顺子的摸样看上去有些惊讶,也有些怀疑。   他们真的只是来观赏风景吗?   每个人几乎都在顺子脸上看到了这样的表情。   潘子的模样看上去有些担心,对于老江湖陈皮阿四做出这样令人怀疑的举动也有些诧异,看他的样子估摸着在想办法堵住顺子的嘴。   谁知潘子还没有开口,站在顺子背后的朗风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一把锄头,哐的一下就把顺子给砸晕了。   关根的表情有些复杂,似是同情,又似是轻松,更奇怪的还带有一点点庆幸。   众人走进了那条缝隙,熟悉的场面让关根压抑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心口一丝丝的抽痛再一次提醒着他被欺骗的事实。   “关根,你还好吧?”   吴邪见关根的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便担忧地问道。   关根看着走前前面的陈皮阿四,嘴角挂起了一抹冷淡到了极致的笑容。   你永远只会用你的背影来面对我。   不管是十年前…   还是十年前后。   “我很好,好极了。”      第32章 结束      沿着这条缝隙没走多久,就来到了十年前吴邪他们休息过的温泉。小哥显得越发沉默了,吴邪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小哥这个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小哥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马上就要消失了一般。   “勉强留住一个你留不住的人,是一个悲剧…”   关根这句话一直回响在吴邪的脑海里,让他的心乱的一塌糊涂。   吴邪甩着脑袋,想把关根的声音摈除在脑海外面,却一遍比一遍更加清晰。   “因为现在我能相信的,只有你了。”   “你不知道,打从你一出生,就有无数人在注意着你,你找不到,也逃不掉。”   “张起灵他啊,只是一个骗子罢了…”   “过来人的立场。”   “吴邪,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关根说的话,就好像一个个恶毒的预言,把吴邪带离他原本平静无忧的世界。尽管如此,吴邪仍旧坚定地走着这条路,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邪也时常这样问着自己,吴邪啊吴邪,你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真相吗?   对吴邪来讲,真相固然能重要,但却远远不如自己的性命来得重要。在第一次七星鲁王宫回来之后,吴邪就下定决心不想再下一次斗。后来,是因为受了三叔的影响去了海底墓,结果却扛着快要死的小哥回来。连小哥这么这么厉害的人都会受伤,吴邪这个菜鸟就跟不用说了。所以吴邪再一次和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绝对不会有下次。再后来,老痒来了,多年的朋友情谊,让他不忍心拒绝。秦岭神树那一行,没有潘子护航,没有胖子拼命,没有小哥保护,那是吴邪第一次那么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和不堪一击。吴邪本来以为不会再有后来了,可是他现在却抛弃了杭州的热空调和电脑,在这大冷天里,千里迢迢跑到了长白山,只为了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云顶天宫。   他根本就不是倒斗的那一块料,可偏偏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吃那一行饭,到底是为了什么?吴邪每一次倒斗,除了第一次之外,他几乎都觉得是情势所迫或者是势在必行,每一次都为自己找够了理由,为了答案,为了真相,为了这个,为了那个…到了后来,连吴邪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吴邪一直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他本来可以好好的做一个古董店小老板,可他偏偏选择走这样一条根本不适合他的路。无助,恐惧,疑惑,害怕,无助这么多负面情绪随之而来,可他却不肯后退半步。   一开始,他只是因为好奇踏入了这个圈子,可到了现在,他却无法抽身而出。吴邪说,这是因为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推动着自己往前走,可推着自己往前走的力量中,就没有一股是他自己的吗?   吴邪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那个答案,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关根是个可怜的人,吴邪…   亦是…   他们都下意识地逃避着自己不愿意见到的结局,却又不舍得彻底放手。唯一不同的是,关根是因为早已预知未来而无力,每天抱着都像是“他马上就要走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样如同等死一样的心情而活着,而吴邪呢?他面对的与关根恰恰相反,他每天一睁开眼镜,就好像活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之中,对未知的未来惶惶不可终日,尽管他看上去很平静,甚至还能和胖子插科打诨,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吴邪心中的煎熬。   吴邪的命运不在他的掌握中。   有时候没有选择,比选错了更加让人痛苦。   胖子看着吴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一路无言,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地在那个温泉旁边休息了一会,顺子也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这…这里是哪里?   顺子摸着隐隐发疼的后脑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顺子的目的和打算关根在心里很清楚,但是他现在的心和脑子实在是乱的很,根本分不出那个心力配合众人演这场早就上演过一遍的戏码。   朗风和华和尚两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不用听也知道肯定又是威逼利诱那一套,胖子的表情很不屑,要是他的话才不会用这么低手段的方法堵住顺子的嘴。不过无论使用什么方法,顺子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加入到了这个队伍当中去。   也许是这里的温度太高了,关根只觉得眼皮子越发的重,双脚也越发地沉,恨不得马上就倒地睡上一觉。   众人见云顶天宫越来越近,都兴奋的地加快了步伐。关根皱了皱眉,他不想给自己太高的期望,他本来以为陈皮阿四是那个人假扮的,以为那个人也和他一样来到了十年前,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   以那个人的性格,他怎么会把众人真的带到那个地方去?   难道是我猜错了?   不!不可能!   以我对陈皮阿四的了解,他绝对不会是说那种的人!   那他…   关根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现在的情况,并不容许关根想那么多。他现在的头晕的厉害,却又不愿意让人看出自己的异状,勉强跟在众人身后,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用拳头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袋,企图想用脑袋上的疼痛和双手异常的冰凉来让自己清醒。   一路往里,不用多久就可以到达那个地方。   关根!   你给我看着!‘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   关根的脸上扯开了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看着小哥的背影,轻哼一声。   这回,我看你还怎么跑!   陈皮阿四的年纪大了,越到后面就越发落后。现在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潘子和顺子,然后是华和尚和朗风,接着是吴邪和胖子,后面跟着小哥,小哥的后面便是关根,叶成陪陈皮阿四走在最后面。   关根用什么目光看着小哥,陈皮阿四就用什么目光看着关根,眼中…   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重。   再一会…   再等一会,我就把所有欠你的东西全都还给你。   我会解脱你这十多年的痛苦和绝望,让你回到之前那个平静安宁的日子,所有的阴谋和陷阱在今天画上句点。   你我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所以现在,再让我看你一眼。   最后一眼…   “老爷子,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叶成虚扶着陈皮阿四,有些不安地看着陈皮阿四脸上不断流下的冷汗。   “跟着走就是,少说那么多废话!”   陈皮阿四骂了一句,叶成偷偷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终于,大家都到了当初关根被小哥打晕的地方,那个地方仍旧和当初一样。关根强自压下了心下沸腾的各种情绪,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地方。   和十年前的一样,那里依然没有任何道路。   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那个绝望的源头就如同这条缝隙一样,让人走投无路。   “这是怎么回事?前面没有路了!”   胖子看着前面叫了出来,转头对着陈皮阿四说道,   “我说陈老爷子,你不会带错路了吧?”   “没错。”   陈皮阿四淡淡说道,脸上,是关根熟悉的神情。   小哥眼睛一眯,视线变得凌冽起来。   陈皮阿四身体发出了“咯咯咯”类似于骨头伸展的声音。   这种声音,吴邪听到过一次,关根…   也听到过一次…   “一切都结束了。”      第33章 重逢      “老爷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站在陈皮阿四身边的叶成表情有些惊恐,不安的声线回荡在这个缝隙之中,显得有些空洞。   “不!不对!他不是老爷子!”   朗风瞪大着眼睛看着陈皮阿四,颤抖地指着他道,   “他变高了!”   骨头伸展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陈皮阿四本来已经有些佝偻的身形突然变得高大起来,身高看上去竟然和关根他们几人相差无几。   “你…你是谁!”   小哥把刀拔了出来,刀口对着陈皮阿四。   吴邪的表情有些怔愣,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哥对于一个陌生人产生这么大的敌意。   小哥看上去是一个很冷漠的人,除了那一次在鲁殇王墓里,小哥莫名地杀死了那个玉俑里面假冒鲁殇王的活死人之外,吴邪实在想象不出他会突然对这个人刀剑相向。   虽然说每个人面对可能会对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都会产生敌意,可是小哥的反应却有些过度了,加上小哥本身的性格,这实在是不合常理。   “小哥,你…”吴邪想要开口,却被小哥打断了。   “吴邪,到我后面去。”   吴邪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明白小哥的意思。小哥的意思是不是说,他认识这个人,而且,小哥还觉得,这个人…   会对我造成威胁?   潘子和胖子的反应却很快,见小哥拔刀,也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一个个都靠在了吴邪身边,虽然没有拔出武器,但是一个个都绷紧了肌肉,警惕地看着那个人。   朗风三人也飞快地和那个人冒充是陈皮阿四的人拉开了距离,和潘子他们站到了一起。   关根站在了吴邪他们七个人和那个神秘人的当中,而顺子却无缘无故失踪了。   只可惜,现在的形势让大家的神经都高度集中在了那个神秘人的身上,并有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就在吴邪发愣的时候,关根却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还披着陈皮阿四的面皮,却不知身份的神秘人,一步一步地朝着他靠近。   “关根!”   吴邪想上前拉关根,却被关根甩开了。   吴邪再一次愣住了,难道,关根认识那个人吗?   那个神秘人就这样看着他,不动。   小哥把眉头皱了起来,但是他也没有动。   他和他之间,只有短短的十步不到的距离,却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仿佛是一条巨大的鸿沟,将两个人隔绝在了天地的两端。   命运,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小孩,总是喜欢捉弄着那些可怜的人,看着他们在痛苦中挣扎,然后坐在云端抚掌大笑。   “你知道…我是谁吗?”   关根问得小心翼翼,声音飘忽地就像是易碎的玻璃,落地就变得粉碎。   那个人看着关根,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化作了那一句月淡风清地三个字,“不知道。”   关根笑了,笑得开心极了,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露出了眼角被风雨磨砺出来的淡淡的皱纹。   那个人看着关根已经不复年轻的略显沧桑的脸,还有那眼角的皱纹,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是表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也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还要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   脸颊旁边突然传来的钝痛,被重力打击而撇到一旁脸上,终于露出了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   以他的功夫,躲开关根的拳头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他却并没有躲。   这是他欠他的,这是他该受的。   “你既然忘了,那我就帮你好好回忆吧!”   “刚刚那一拳,是你张起灵十年前不顾吴邪意愿在这个地方打晕他的代价。”   吴邪呆住了,连小哥那张冷漠的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关根又是一拳,打得重极了,嘴角滑下的血丝在那人苍白的脸上显得那么突兀。   “这一拳,是打你张起灵骗吴邪整整十年的光阴!让他像个傻子一样,抱着那个愚蠢的念头挣扎了十年…”   “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说道,   “张起灵不是小哥的名字吗?难不成那个人也叫做张起灵?只不过,这吴邪…”   吴邪对胖子的话没有一点反应,只是愣愣看着关根一拳又一拳地往那个从不还手的人身上招呼。   “这一拳,是打你现在明明没有失去记忆,却还要装作互不相识…”   打着打着,关根脸上的笑意没有了,泪水不知道何时爬上了关根那苍白的脸上,划出了一片片支离破碎的图案。   关根再一次把拳头举了起来,那人,不!应该说是张起灵,同样是来自十年后的张起灵闭上了眼睛,等待着下一个疼痛的到来。   打吧!打吧!   如果那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脸上再疼,也比不过心底那一阵阵撕裂一般的剧痛,好像把灵魂活生生地扯成了两半,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就此凝结。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此的到来,身上传来久违的温暖,那种被人轻轻环住的感觉,就好像捧着一件得来不易的宝物,虚妄的就像是一场美丽的梦。   “这个…是吴邪欠了张起灵十年的拥抱。”   张起灵睁开了眼睛,愣愣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关根,缓缓地举起了双手,却不敢抱住他。   终归是…   不可能的…   “闷油瓶,欢迎回来。”   张起灵的手像扯断了线的娃娃,无力地垂了下去。      第34章 疯狂      “谁能告诉我,这…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胖子的样子有些难以接受,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突然有种被人耍了的不爽感,让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关根感觉到了张起灵的僵硬慢慢放开了他,他想让自己看上去冷静一点,可惜并不成功。   “你们可以回去了。”   张起灵不敢让自己去看关根那害怕的表情,他只是对着胖子这样说道。   “你凭什…”   “你凭什么帮我们做决定?”   胖子还没有开口的话却被关根夺了过去,关根看着张起灵,看着他不敢转过来直视他的眼睛。   明明…   明明都相见了,明明十年的痛苦折磨都过去了?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是这样…   关根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嘴里说着不好听的话,脸上却是无比凄楚的表情。   这样的关根,看上去太脆弱了。   “下面的事情,不是你们能够应付的。能和我一起进去的,只有他。”   张起灵看向了小哥,小哥皱眉地看着那张和陈皮阿四一模一样的脸,沉默不语。   吴邪很不安,他看了看小哥,又看了看张起灵。   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却是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声音,甚至连给他的感觉都是一样。   不!   还是有些不同的。   小哥的冷漠,像是把世界隔绝在外;而那个“张起灵”却好像是被世界隔绝,小哥身上那种空虚和孤寂在他身上越发沉重得像是一个诅咒。   “小哥,你…”   吴邪的表情,关根的表情,在此时却突然重合到了一起,他们看向各自身旁的人,脸上却是宛如复制一般,十年的岁月能改变一些东西,却改变不了最本质的渴求。   还是…   太晚了吗…   张起灵看着吴邪看向十年前自己的神情,心中的念头却更加坚定了。   “接下来的事情,你真的要让吴邪和你一起去面对吗?”   小哥的眉头锁得更紧,他看着吴邪,认真道,   “吴邪,你回去吧。”   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哥。   关根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呵!   张起灵,我还以为十年了会让你改变一点,没想到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张起灵,有时候,我真的恨透了你的自以为是!   “喂喂喂!你们都当胖爷我是透明的不成?”   胖子的神情有些无奈,他和潘子对视一眼,潘子说道,   “我不知道尊驾是哪一条道上的,但是我想知道,我明明找的是陈老爷子,你是怎么混进来的?你来这又是什么目的?”   张起灵连看都没有看潘子一眼,也丝毫没有吧盘子的话放在耳朵里,他说道,“你们现在可以走了。”   “我不走!”   “我不走!”   同时响起的声音让那两个人愣在了原地。   关根看着吴邪,吴邪也看着关根,突然都笑了。   吴邪爱上张起灵这件事,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关根回到十年前想要改变的这个命运,却发现到了最后,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关根以为自己会失望,但是当他发现他还是“再一次”爱上张起灵之后,他却松了一口气,那种久违的轻松感和踏实感是关根久违了的熟稔。   “吴邪好样的!哼!胖爷我还就不走了,你能拿我…嗯?什么味道?”   胖子的狠话还没有放完,突然就闻到了一股子极其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的香味,还没有等他回想,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通的一声居然就昏睡了过去。   “胖子!你怎么了?怎…怎么回…”   潘子想要去扶胖子,刚刚弯下腰却遭受到了和胖子一样的遭遇。   关根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不清醒了,所有人都昏迷倒在了地上,只有他还紧紧抓着张起灵的袖子,愤恨地看着他,对不起…   张起灵用嘴型无声无息地说着这句话,他看着关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慢慢松开,最后还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等众人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小哥和张起灵已经不见了。其实他们昏迷的时间并不久,毕竟禁婆香只是有安睡的功能,就算是经过了加工,那也不至于变成迷药。更何况这个地方并不安全,若是冒出一两条雪毛子出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尽管如此,关根也好像疯一样地到处乱闯乱撞,他用自己的手疯狂砸着那石壁,整条缝隙中只能听见他的手掌和石壁之间的碰撞声。   是的。   那条缝隙中只有那一声又一声的碰撞声,关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没有哭喊,没有怒骂,没有祈求。   什么都没有…   甚至就连关根脸上的表情,都冷静得异常。可他却用那一张冷静的脸,做着最疯狂的事情。   呵!   一个疯子!   一个冷静的疯子!   “够了!关根!不要再糟蹋你自己了!”   吴邪的心里并不比关根好受,但是吴邪却无法理解关根那种辛辛苦苦挣扎了十年好不容易见到想见的人之后再一次失去的痛苦。   那不是绝望。   关根…   已然崩溃…   关根甩开了吴邪的手,转而去抓着华和尚的衣领。   “拿出来!”   华和尚被关根吓了一跳,不自觉地问道,   “什…什么?”   “炸药!给我!”   华和尚愣住了没有反应,关根直接就翻开了他的登山包拿出了炸药,跑过去上去把炸药放在了那道石壁前面。   吴邪见状脸色发白,胖子也觉得关根疯了,冲上去拉开了关根。   “你想死是不是?在这里引爆炸药会被活埋在这山体缝隙里面的!”   关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看着胖子道,   “对!我就是不想活了!”   关根转头看着那道石壁,咬牙切齿道,   “我要让张起灵他后悔一辈子!”      第35章 谁是谁      “你这个疯子!你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华和尚终于在关根冰冷的笑声中反应过来,想要跑上去把炸药拿回来却被关根拦住了。   “我不会在马上就引爆炸药,如果你们想走,现在还来得及。”   关根的话说得很清晰,符合逻辑,丝毫看不出来他的疯狂,可往往这样,才是最可怕的。   “关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吴邪拉着他,关根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个很冷静的人,他从来没有见过关根现在这个样子。吴邪慌了,小哥已经不见了,若是关根再出什么事。吴邪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关根看着吴邪,眼光是不见底的深沉。   “你现在很害怕对不对?”   吴邪一呆,愣愣地看着关根。   关根闭上了眼睛,笑道,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害怕。你一定在想,小哥已经不见了,我绝对不能再出事,对不对?你肯定很好奇,那个假冒的陈皮阿四到底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和小哥又是什么关系?你甚至在怀疑,我接近你,到底是不是有目的…”   吴邪完全说不出话来,因为关根说的很对,他的确有这么想过。可是他没有想到,关根居然会这么了解他,他心底从未和任何说过的秘密都居然就被关根这样直白地在他面前公之于众。   “你…既然知道,就停手吧,不要做傻事了。”   关根看着表情有些复杂的吴邪,又看着把自己围了起来的众人,笑了。   “好。”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唯独吴邪。   关根了解吴邪,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个道理,同样可以用于吴邪对关根。   尽管吴邪自认为他和关根并不熟,但是他总是觉得,以关根的性格,这件事绝对不会就此罢休。   众人很快就走出了缝隙,顺子的失踪也总算是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华和尚以为顺子和那个假冒陈皮阿四的人是一伙的,可是潘子又说顺子是临时找的,根本不可能假冒之后,大家来来回回找了几圈都不见他,也就不了了之了。   出去之后,众人的情绪都有些低沉,毕竟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里,众人都不愿意就此放弃。潘子因为记挂着三爷,显得十分急迫。后来的故事,发展的如同当初一样的,他们发现了缝隙旁边的另一个入口,要不是这里少了一个人,这过程简直就是昨日重现,雪崩,塌陷,磁龟,陷阱…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在进入真正的云顶天宫前的地方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阿宁众人和吴三省,而后面…   是崩塌后的狼藉…   那里被损毁的十分厉害,隐隐还能闻到一股子硫磺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谁手段这么高明,入口全部被巨大的碎石堵住了,怎么都搬不开,让人不禁怀疑,这炸药的量是不是经过紧密的计算,不然怎么可能会这么恰到好处。   关根的表情很淡然,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早有预料,丝毫都不见惊讶。   他既然不想我进去,又怎么会留下另一个入口等着我呢?   众人的心情真的是糟透了,除了潘子和吴邪救出了吴三省还显得有些欣慰,胖子略觉可惜之外,所有人几乎都在骂娘,骂顺子,骂假冒陈皮阿四的那个人,甚至有人开始指桑骂槐,指责吴三省,含沙射影地说关根是早有阴谋,和那个假陈皮阿四串通好演了一场戏,想要独吞之类的,直到潘子忍不住和他们干起架来,才好歹收敛了一些,只不过这个态度,也是可以想象得到。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关根一直表现得很淡然,吴邪一路上观察下来,也将信将疑了下来。   毕竟,在吴邪的心里,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因为没有向导,众人来回折腾了好久才找到下山的路,可是当众人找到下山的路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上下雪山并不安全,所以大家都决定在雪山上再过一夜,明早下山。   扎帐篷的时候,吴邪深怕关根会趁着晚上就跑了,可又看他这么认真的扎帐篷,吃东西,铺床,认真得就好像在做什么仪式一样,这才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搞不好人家真的已经平静下来了呢?   可事实证明,吴邪并没有多想。   要不是吴邪半夜出来上厕所,还看不见关根居然趁大家睡熟的时候把华和尚背包里面的炸药偷了出来一个人走了。因为要下山了,大家也没有安排巡夜,倒是方便了关根。   吴邪想要叫住关根,可转眼又想到白天大家对关根的态度,在嘴边的呼喊不知怎的就没有了声响。   算了,他如果真做什么傻事,到那时候再阻止他吧。   吴邪这样想道。   白雪在月光的反射下显得更加光亮洁白,吴邪因为长时间盯着关根,眼睛十分的酸涩和模糊。不得已,吴邪在原地揉了好一阵眼睛,才勉强恢复了一点视力。可等吴邪再一次抬起头,却发现关根不见了。   关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吴邪了,要是在正常情况下,关根早就发现吴邪的跟踪。   可明显,现在这个时候的关根的心态,并不能被称之为正常情况。   所以,关根并没有发现吴邪跟踪,自然也不可能发现吴邪掉队了。   若是白天关根拿炸药炸石壁,只能说明关根被张起灵刺激得疯了,要用自己自己的死来惩罚张起灵。可现在,他这么计划好了的偷炸药,一个人悄悄溜走去炸石壁,却是早有谋划的。   虽然这个所谓的谋划在正常眼中仍旧是一件疯子才会做的事情。   要么我死,要么你出来。   关根来到了那个缝隙深处,在那堵石壁前擦亮了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借着月光勉强顺着地上残留的脚印找到关根的吴邪,刚一看到关根的轮廓,却见到了眼前这一幕让他触目惊心的场景。   “不…”   吴邪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也不知从哪里打出了一个石子,正好掐断了正在往炸药处燃烧的火头。   “没想到他说的还真准,你居然真的来了。”   从黑暗处传来了一个声音,吴邪皱了皱眉,还是选择躲进了一个拐角的地方,不出面。   “是你?”   关根眼中的希望慢慢黯淡下去,又恢复了之前那一脸的冷漠。   黑暗在那人的脸上一寸寸退去,借着月光,吴邪看清了那张脸。   居然是顺子!   怎么会是他?   “你看到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顺子有些玩味地看着关根那张沉默的脸,来来回回地扫视。   “张起灵在哪里?”   “你问的是哪一个?”   关根这才把目光转到了顺子的脸上,沉声道。   “张起灵只有一个。”   “那吴邪呢?”   躲在拐角处的吴邪僵硬了肌肉,怎么还和我有关?   关根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张起灵只有一个,那吴邪…又怎么可能会有两个呢?”   那人笑了,笑声在这空洞的缝隙里回响着,显得有些寂寥。   “那你又是谁?”      第36章 小番外      勉强留住一个你留不住的人,是一个悲剧。   吴邪每当想到这句话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发笑。   谁说我留不住的?   吴邪看着这个被一根极粗的尼龙绳困住了手脚,在椅子上不停挣扎着的张起灵有些得意的笑了。   “小哥,乖!把嘴张开,我们吃饭了。”   吴邪一脸温柔地蹲在小哥面前,在饭碗里面舀了的一口大白饭,上面还有一小片红烧肉,看上去让人食指大动。   可惜张起灵并没有买账,他的目光太凶狠了,好像吴邪喂给他的不是饭,而是毒药,那眼神恨不得把吴邪拆皮剥骨一般。   张起灵的唾液从张起灵的嘴角蜿蜒而下,他在拼命地挣扎着,其实与其说是挣扎,倒不如说他是在颤抖,只不过那颤抖得太过剧烈,剧烈到让那把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红木椅子被被晃得近乎散架,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呼喊声。   吴邪把手里的饭碗放下了,转过身去拿了一块手帕,帮张起灵擦掉下巴上的唾液,温柔道,“你怎么又忘了,唾液要咽下去的,不要让它流出来,不卫生的。”   吴邪的手划过张起灵的唇瓣,却被张起灵猛的一口给咬住了。   张起灵咬的狠极了,无邪的手上立马就见了血,可吴邪只是在被咬的一瞬间脸色痛苦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之前那温柔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说你。我不说还不行吗?乖,把嘴巴松开。”   张起灵疯狂的晃着头,咬得更狠了,血液混着来不及吞咽的口水流了吴邪一手。隐约间,还能听见张起灵口中还时不时发出类似于野兽的低吼声,可怕极了。   “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张起灵的症状看上去似乎有加重的迹象,吴邪不敢硬把自己的手掰下来,只是安抚地摸着张起灵的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神态安详的甚至让人觉得张起灵口中那只被咬得血肉模糊的手不是他的一样。   不知道是张起灵没力气了还是吴邪的安抚有了效果,张起灵的嘴巴慢慢松了下来,吴邪也不管自己手上的伤,只是一个劲地安抚着张起灵,直到他的眼睛中已经不复疯狂,回到了以前那种空洞的样子之后,才随便地在自己裤子上抹了一下,拿起了旁边的饭碗继续喂饭。   这次张起灵并没有不配合,反而听话的就像是一个被遥控器操作的机器人一样,吴邪让他张嘴他就张嘴,让他安静他就安静。   “对!就是这样!把饭含进去…等等等等,先别咽下去,嚼两下再咽…对!就是把上牙齿和下牙齿合一下,再合两下,恩…好了,可以咽下去了。”   吴邪的这顿饭喂了整整有了一个小时,才让张起灵把这碗看上去并不多的白米饭吃了下去。   吴邪看着吃完饭就发着呆的张起灵,弯下腰理了理张起灵的刘海,把他嘴边的饭粒轻轻地摘了下来。   “呆在这里不要乱动,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张起灵仍旧看着前面没有说话,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眼神空洞就好像没有了生命。   吴邪却对于张起灵的态度毫不介意,起身端着饭盘就出去了。   刚出门,吴邪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王盟。   “有事吗?”   王盟看着吴邪那只惨不忍睹的手,和身上的血迹,犹疑了好久,才说道,“老板,我知道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   “既然知道我不爱听,那你就不要说了。”   吴邪的脸冷了下来,转身就要离去。王盟伸手拉住了吴邪,说道,“老板,你醒醒吧!现在的小哥已经疯了!他已经认不出你了!你如果真的为他好,应该把他送到专门的医院里面去疗养,而不是像关野兽一样的关着小哥,糟蹋他也糟蹋你自己。”   吴邪猛然就甩开了王盟的手,说道,   “谁也不能把小哥在从我身边夺走!王盟!看在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的份上,今天说的话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你…好自为之吧!”   “老板!”   吴邪走得飞快,想要把王盟甩在脑后,想要把王盟说的话甩在脑后。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吴邪比谁都清楚小哥的状况,小哥的尸化一天比一天严重。有时候还能和吴邪说说话,有时候却恨不得杀了所有在他面前出现的人…   包括吴邪。   吴邪曾经一直以为,他对于小哥来说是不一样的。可是事实告诉他,那种电视剧里面才会发生的事情并不会出现,至少不会出现在吴邪和张起灵的身上。吴邪从一开始的痛苦,到后面的淡然,再到如今的满足,这一个过程,漫长得简直就像是一场人生。   我至少留住你了,不是吗?   距离上一次小哥还能清醒地和他说话的日子吴邪已经记不清了,吴邪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能和小哥说上话,但是无论如何,吴邪都不会让小哥再离开自己身边了。他竟然有些庆幸小哥现在的状况,至少现在已经快要退化成活死人的张起灵再也不会轻易离开他的身边,不会再有另一个十年。   就算小哥疯得要杀了他,吴邪也要死在小哥身边。   等吴邪处理好伤口再一次进去的时候,张起灵还是那么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前方不说话。   “小哥,我回来了。”   吴邪笑得很幸福,尽管着幸福底下藏了那么多的辛酸。   “吴邪。”   呆坐的椅子上的张起灵却突然开口说话了,空洞的眼睛中总算反映出了吴邪惊讶的脸。   “小…小哥,你恢复意识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吴邪被纱布包得层层叠叠的手,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问道,“我弄的?”   吴邪笑着把手藏到了背后,说道,   “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吴邪,放我走吧!”   吴邪的笑容维持不住了,一寸一寸地在张起灵的目光中土崩瓦解。   “做不到!”   “吴邪。”张起灵的声音沉了下去,“我在拖累你。”   “没有。”   张起灵看着那张明明很难过却还要一脸开心的吴邪,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他努力地维持自己声线的稳定,说道,“吴邪,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现在的吴邪年纪已经上了四十,可是小哥却还是如同当初一样的年轻。曾经爱得那样深刻的两个人,此时却像是一对父子,被时间的长河隔绝在两岸。   “你不会死的!”   吴邪说得很肯定。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小哥对不起了。我宁愿让你看着我走,也不愿意见到你在我的生命中退出。   “吴邪,我不知道下次还会不会有和你这么清醒着讲话的机会。所以,告诉我好吗?”   吴邪的身体晃了几下,他看着张起灵,他实在不能不怨恨他。   他明明知道这样的话会让自己痛不欲生,但是他仍旧要问。更让人痛苦的是,吴邪还找不出拒绝回答的理由。   “如果你死了,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找一个漂亮而又贤惠的老婆,生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然后看着他长大,结婚,生孩子。最后在亲人的围绕下,在一张又大又暖和的床上死去…”   吴邪说不下去了,他早已经泣不成声。   “那样,我就放心了。”   “小哥,你别乱想,你不会死的。”   张起灵笑了,笑得很好看。   张起灵很少笑,所以吴邪看着张起灵愣住了。   张起灵在他记忆中一共笑了三次,可是大部分带给他的,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小哥,你…”   “吴邪,我们做吧。”   吴邪的瞪大着眼睛看着张起灵,似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   张起灵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吴邪,我们做吧。”   吴邪的惊讶在张起灵难得温柔的目光中渐渐软化了下来,他没有办法拒绝张起灵,也不想拒绝张起灵。   于是,吴邪松开了张起灵身上的绳子。   如果这样能让你留下来的话,我不介意用这种方式留住你。   “好,我们做吧。”   那一个晚上疯狂得让人不敢置信,吴邪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一面。那种近乎偏执的疯狂,那仿佛撕裂身体的剧痛,无一不让他感觉到了张起灵的存在,那么清晰,那么生动,如果没有鼻尖上挥之不去的香味,吴邪差点就以为一切都回到了过去,一切都已经重头开始。   我留住你了!   张起灵,我留住你了…   可是在第二天早上醒来之后,吴邪却并没有如同电视上那些百放不厌的偶像剧那样,早上醒来的第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心爱的人。   张起灵,又失踪了…   张起灵你这个王八蛋,你又骗我!   吴邪不知道自己得知了这个事实之后为什么还能么冷静,他甚至还能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推敲小哥的去向。   “王盟,你起来之后看到过小哥吗?”   吴邪走下了楼梯,问着在楼下听着收音机的王盟道。   王盟脸色看上去并不好看,大概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吧…吴邪这样想着。   “老…老板…我…我…”   “王盟,你什么时候变结巴了?”吴邪皱着眉头看着王盟,“算了,我看你大概也不知道,我还是自己去找吧。”   吴邪打开了门,又轻轻地合了上去,隔绝了王盟凄楚的目光,也隔绝了收音机里面那一阵阵并不清晰的播报声。   “今天早上五点左右,有一名身高180左右,身穿蓝色兜帽衫的男子在西湖郊区一座高层大厦的顶楼跳下。经警方证实,这名男子当场身亡。目前已排除刑事案件的可能,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那名男子的身份也在进一步核实中…   小番外——Ending      第37章 牺牲品      整条缝隙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下轻轻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我…是谁?   “我是…关根。”   那人耸了耸肩,道,   “你连你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算让你找到了张起灵,又能做什么?”   顺子本来以为这番话会让关根难受,至少能让他脸上的冷淡退去,可事实上,却并不是如此。   “不知道自己是谁,总比代替另一个人活着,要好上太多了。”   顺子的脸上一僵,可随即又放松了下来,说道,   “你猜到我是谁了?”   关根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可是紧紧攥着的手心却拼命地冒着冷汗。   冒着冷汗的不止关根一个人,躲在死角处的吴邪,也是。   “你是张家人。”   顺子,不,应该说是那个神秘的张姓男子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却冷了下来。   “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关根笑了,嘲讽地看着那张和顺子一模一样的脸。   “这不就是你们的目的吗?从万金堂开始,一步一步地把吴邪带入你们的阴谋中,就连…就连张起灵也是早有预谋地接近吴邪,不是吗?”   吴邪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几乎浑身都在发抖。   他想逃,逃得远远的。可是他的脚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丝毫不能移动。   那是吴邪第一次那么深刻地体验到了被欺骗的感觉,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关根之前那像疯了一样的举动。   “你不知道,打从你一出生,就有无数人在注意着你,你找不到,也逃不掉。”   当初关根对着吴邪说的这句话又在吴邪的脑海中响起,吴邪整个人就好像被泡在长白山的雪水中,那股子像冰刺一样的寒冷从每一个毛孔刺了进去,毫无缝隙地把他包围。   小哥…   关根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我和你的相遇,只是一个巧合,一个意外…   对不对…   “可惜,你们当初只是想让吴邪知道他该知道的那一份,却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了这么多,多到甚至威胁到了你们的存在。”   关根的话一针见血,那人脸上的笑意不退,眼中的寒意却是更甚。   “你还知道些什么?”   关根却不答话了,只是看着那一堵石壁说道,   “带我进去。”   那人冷哼了一声,说道,   “既然你知道了这么多,就应该知道怎么进去吧?”   关根却一点也不急,吴邪在阴谋诡计,绵里藏针的生活中打滚了十年,他早已不是那个人莽撞天真的吴邪,现在的他,是小三爷,是吴小佛爷。   “张起灵把前面的路给炸了,我现在可懒得再跑到西藏,再从那道门里进去。”   那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关根笑了,笑得狡猾极了,像极了吴三省。   就像三叔说过得那句话一样。   有些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   “人总是会变的,一个人就算是模仿得再像,也不可能取代他生存。”   关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天真无邪,早在十年前,在那道青铜门关上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倘若胖子在,一定会贫嘴地来一句,   “小同志,这件事告诉我们无论做什么都要与时俱进,与时代共发展才是硬道理啊!”   关根突然有点想念胖子。   十年后的胖子。   “你告诉了我这么多,就不怕我不带你进去吗?甚至…”   “甚至杀了我吗?”   关根的样子很是不屑,说道,   “你不会的,因为我现在对你们张家而言,还有一定的利用价值。”   “呵!”   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   “对我们有利用价值的是吴邪,可不是你。”   “你认为,张起灵会让你动吴邪吗?”   那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关根说的是实话,张起灵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吴邪受到伤害。   就算…   吴邪对他们张家来说,只是一个牺牲品。   “既然你知道族长是有目的地接近吴邪,那你就该知道,吴邪对于我们张家来说,只是一个牺牲品。我们不可能为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牺牲品破坏我们原有的计划。““你…”   关根的话还没有讲完,外面突然传来了一个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这个空洞的缝隙中显得那么清晰和突兀。   “谁在那里!”   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枪,内行的人应该看得出来。这把枪是德国货,是军用的那种枪,小巧量轻,精准度高,而且射程极远,是狙击暗杀最好的武器。这把枪的上面还装了消音器,就算是在雪山里打枪,也绝对不会引起雪崩。   看样子,他是早有准备而来。   “等一下!”   关根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举起手把那人对准声音来源的枪口按了下来。   “吴邪,是你吗?”   关根的表情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问道。   前面没有反应,只是有一声强自压抑的抽气声传了过来。   关根的表情很复杂,到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   早点知道,也好。   “吴邪,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前面还是没有变,没有人出来,也没有声音。   吴邪并没有哭,他的眼睛是干的,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让人心酸。   刚刚听了那个神秘人的话,吴邪的心一下子猛烈地抽痛了一下,差点让他憋不住叫出声来。   好痛啊…   真的好痛啊…   可为什么会这么痛呢?   吴邪不想想这个问题,因为那个问题带给他的并不是释然的轻松…   而是在疼痛上撒盐。   “吴邪,我要进去找张起灵,你…不一起吗?”   关根看着那个死角处,前面这块地方,也就只有那个死角能够藏下一个成年男子了。   “有些话,你自己亲自去问会比在这里胡想要来得好多了。”   吴邪走了出来。   满脸的无措和痛苦,无一不是让关根重复着当初的痛苦。   吴邪毕竟还太年轻了,倘若他和关根一样经历那恍如行尸走肉的十年,他就会明白,有很多事在当初看来是多么多么地让人难以接受,到最后回头一想,其实也不过如此。   吴邪现在之所以觉得难受痛苦,是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比这更加绝望的折磨。   人啊,总是习惯在不幸中寻找幸福。   “买一送一,算你赚了。”   关根看着那人,有口型无声的说道。   那人见到吴邪躲在后面,脸色变得难看极了,见关根挑衅也没有什么反应。   “你们既然想要去找死,那我也不会拦着你们,请吧两位。”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动作的,眼前的石壁突然就不见了,关根和吴邪看着那不见底的缝隙,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那人才坐到了地上。   “没想到,我居然真的违背族长了…”   那人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丝毫不见刚刚和关根说话的时候那股子狡诈和阴冷。   “希望这两个人,真的能拦住族长吧…”   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也不知道从哪里一掀,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就被那人撕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谁都想不到的脸。   那是吴邪的脸。   十年前吴邪的脸。   张海克摸了摸自己的面皮,苦笑地倚在石壁。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又何尝知道自己是谁呢…      第38章 争论      一路上,关根和吴邪之间的气氛很沉默,除了走在路上那轻轻的摩擦声之外,几乎听不不到第二种声音。   裂谷里的温度并不低,仿佛和外界的风雪隔绝成了两个世界。因为冷热的交替,所以裂谷的石壁上挂着不少的水珠,随着温度的递增慢慢累积变大,最后不堪重负地从坑洼的石壁上不断流下来。   吴邪,此时就像是一颗即将破碎的水珠。   “你究竟还要瞒我瞒到什么时候?”   终于忍不住了。   关根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来。   以自己以前那性子,能忍到现在才开口,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想知道什么?”   吴邪哼了一声,冷笑地看着关根。   “我想知道什么重要吗?从来不都是你们想告诉我什么,而不是我想知道什么?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关根转过身看着烦躁异常的吴邪,淡淡道,   “吴邪,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吴邪闻言一下子就颓了下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似乎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现在纷乱的心情。   过了很久,吴邪才涩涩开口道,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我?”   关根的眼中溢出的无力和悲哀,他怜悯地看着吴邪,看着那个十年前的自己,样貌没有变,轮廓没有变。可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的,就像是指尖流过的时光,永远也不可能回来。   为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对关根来说,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深陷在一个巨大的谜团中不可自拔,身不由己,而是独自一个人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连…却连问个“为什么”的人都没有…   “可能…是命吧。”   “去他妈的什么烂命!老子的命难道就是你们这么要来玩的吗?”   吴邪大骂出声,他狠狠地踹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子,小石头弹到了关根本来就已经疼得勉力支撑的膝盖上,差点就让他一个不稳跪下来。   “你他妈的发的是什么瘟疯!骗你的人不是我,把你拖进这些狗屁倒灶烂事里的人也不是我,你朝我吼有个屁用!”   关根难得的情绪外露,倒是把混乱中的吴邪弄得清醒了过来。关根无论在什么时候,是受伤了也好,是开心了也好,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可自从来到了长白山之后,关根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不是吐血就是发疯得要把自己都活埋在这个山体缝隙之中。   长白山,这个鬼地方!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   吴邪用双手捂着脸,来来回回地搓动着,似乎想借着摩擦来使自己清醒过来。   “我的心很乱。我以为…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关根又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关根知道,这个“我们“指得并不是自己和吴邪,而是吴邪和那个人。   吴邪把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双掌之中,不肯让自己的情绪泄露一分。   “你,小哥,还有那个假扮成陈皮阿四的人好像一直在筹划着什么,可一直在你们身旁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我就像是一个白痴一样跟着你们跑上跑下,你们却连个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难不成…你们真的只是在利用我?就像刚刚说的那个人一样,你们…都是怀着目的接近我吗?”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可我不明白,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你们这些人围在我身旁?如果是,麻烦你们告诉我,冲着你们救了我这么多次,能帮的话我一定帮。我就是求你们,把这一切的一切告诉我,别把我当做一个傻子耍,就是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没有人把你当傻子,也没有人要你死。”   关根低低地在这堵缝隙中回荡着,带着一丝丝战栗。   “有些事情,就算是知道了又能怎样?不能改变的仍旧不能改变,除了增加痛苦之外好无用处。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和你现在的身份互换,也好过一步步看着所有事所有人走向命定的结局而无能为力。那种滋味,不是那么好受的。”   “你这是站在说话不要腰疼。”   吴邪不甘心地叫道,   “如果是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上,难道真的会有这种觉悟?就算是不能改变又能怎样?至少还可以死得明明白白,总不会像我这样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更何况,没有努力过,你怎么知道不能改变?我的人生不会让别人来说三道四。”   那是二十多岁的青年小伙子特有的年少轻狂和天真无邪,而不是关根现在这个已经快要步入不惑之年的人专属的老气横秋和沉默沧桑。   “我不想和你争论这个话题,等到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关根揉了揉自己两眼间的鼻骨,转身继续往前走。   吴邪对于关根这个看待不懂事小孩的态度弄得十分不快,但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他们没有走几步,就来到了一个三岔路口。   吴邪傻了眼,但是关根却早有准备,他朝着三条岔口中的其中一条,把十年前他遇到的事情大致和吴邪讲了一下,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和应急准备。   吴邪不敢大意,理了理从包里翻出来的枪支,似乎想从那里汲取一点力量。   “我知道了,走吧!”   吴邪说完,却不见关根有所动作,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关根问道,“等会你见到小哥之后,说什么?”   吴邪诧异地看着关根,但那很快就平复了下来,有些迟疑道,“我不知道。”   吴邪想问的其实很多,比如小哥的身份,比如这云顶天宫和他的关系,比如…他接近自己到底是什么目的。   可是无论吴邪此时想的多好,吴邪都知道,只要让他看到张起灵那张冷淡的脸,所有的质问却好像被粘在了嘴巴里,一点也吐不出来。   不过就算他问了,想必也很难从那个闷油瓶子的嘴巴中敲出一言半语。   吴邪仿佛现在就能看到张起灵那张一旦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时,就转过去当做没看见你,没听见你说话的表情。   不知怎的,吴邪心里有了些钝钝的压抑感,不痛,却相当难受。   关根在原地顿了很久,过了很久,才仿佛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吴邪,你…你是不是爱上小哥了?”      第39章 资格      在那之后,吴邪每当回忆起那时候的场景都懊恼地想甩自己几巴掌。他当时无论是一脸气愤地反驳也好,是直接往关根脸上打上一拳也好,甚至是云淡风轻地承认了,也都比像一个傻子一样呆站在那里瞪大着眼睛,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要好上很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吴邪张大着嘴巴过了好久,才爆发出来。   “我们都是男的!”   关根打量了一下吴邪,淡淡道,   “我看得出来。”   吴邪像是看疯子一样的表情看着关根,说道,   “我才没有这种癖好!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不是同性恋!”   关根面对着吴邪近乎歇斯底里的表现视而不见,继续道,“我没有说你不正常,我只是问你,你是不是爱上张起灵了。”   “没有!没有!!没有!!!”   吴邪朝着关根大声喊着,声音大得几乎在这缝隙里产生了回响,吴邪似乎想要证明着什么,却无力入手,只能用音量来平复自己纷杂的心情。   关根脸色一变,一手捂住了吴邪的嘴巴,低声骂道,   “你叫什么!”   吴邪大力挣扎着,关根本来就虚弱得很,差点就被吴邪挣扎开去,两人扭打了很久,直至关根在吴邪的肚子上重重地来了一下子,才平息了下来。   关根瞪着痛得弯下腰的吴邪,从刚开始的凌厉,慢慢转变成了最后的无奈。   “我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云顶天宫最大的秘密所在,在这里面住着很多守护这个秘密存在的吃人怪鸟。它们虽然视力不好,但是听觉都十分灵敏,完全是依靠声音来寻找猎物的。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给我安静一点!”   吴邪不甘心地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关根捂在自己嘴巴上的手。   关根刚把手拿了下来,吴邪就如同报复般地也在关根的肚子上打上了一拳。   关根闷哼一声,连连后退了几步,才把那股子劲道消了下去。   强自把冲口而出的咳嗽咽了下去,关根勉强直起身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在一旁的石壁上看着吴邪,眼中无悲无喜。   “气消了吗?”   吴邪看着气喘吁吁又脸色发白的关根,把手插进来头发中胡乱的揉了揉。   不单单是关根,自从他来到了长白山之后,也变得浮躁极了,一点都不像是原来的自己。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冲动地简直比胖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这么容易就受人撩拨呢?   吴邪觉得自己快疯了,一个个巨大的谜团朝着他砸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每个人几乎都在瞒着他,都在骗他。他原来单纯的世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离他越来越远,所以人都变得无法信任。他是所有谜团中的轴,却被无数的迷雾给围绕,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无一不在折磨着吴邪的神经。   吴邪朝着关根走了过去,半扶着关根靠着石壁坐了下来,从包里掏出了一小瓶营养剂给关根喂了下去。   这营养剂是陈皮阿四,啊不,应该说是那个假冒成陈皮阿四的神秘人在进雪山前为他们准备的。胖子曾经嫌这东西累赘,还说他们一个个都是大老爷们,又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谁会用得到这玩意。   没想到,居然真的让那个人猜对了。   “如果里面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危险,就你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进去只能是找死。”   吴邪最后还是心软了下来,那是他的弱点,也是他独有的闪光点。   营养剂的味道并不好,关根知道,那所谓的营养只不过是暂时的兴奋剂,过了时效,最后换来的是更加沉重的疲惫。   “不该进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吴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一股子熟悉的焦躁感又从心里冒了出来,他真的是听够了这样的话。   难道他只能接受安排,却连问个为什么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想知道的,我现在都能告诉你。你回去吧。”   吴邪有些诧异地看着关根。   回去吗?   我不想回去…   关根看到了吴邪脸上明显的不愿意,嘴角挂上了一丝嘲讽。   “你现在已经可以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再进去也没有了意义,何必还要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呢?”   “我…”   吴邪的嘴巴张了张,关根说的没有错,他之所以想进去,是为了知道所有事实的真相,现在有了一个更加简便更加安全的方法知道这一切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的答案,为什么自己却望而却步?为什么那句被他说了无数次的“告诉我”却变得这么难以开口呢?   只是…   只是好想再见那个人一面,毕竟…毕竟大家经历了这么多,就算是当初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并不单纯,但至少…至少大家兄弟一场,最起码还是要道个别吧…   “谁知道你会不会骗我?”   关根冷哼一声,说道,   “吴邪,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会连真话和假话都分辨不出来吧!”   吴邪语塞,他绞尽脑计想要找到一个留下来的理由,脑子却是空白一片。   “我和小哥好歹也经历了那么多次生死,不管他怀了什么目的,他毕竟救过我好几次命,现在他被那个神秘人带走,生死不明。我进去找他,难道不应该吗?”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这个,那就更应该马上回去,叫上所有人一起来找小哥。反正这里的路你也走过了一遍,何必现在自己一个人单枪匹马进去?说句不好听的,以你现在的身手,进去了是谁救谁还不知道呢!”   吴邪的脸涨得通红,说不出一句话。   “趁我现在休息,你想问什么,可以问了。”   关根直接闭上了眼睛,不去理睬吴邪。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进去?难不成爱上小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吗?”   吴邪自以为自己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却没有想到关根的回答让他如遭雷击。   “是!我是爱上张起灵了。”   吴邪愣在了原地。   “我爱那个混蛋爱得都快要疯了!”   关根嘴巴里说着爱,脸上却流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我爱了他十年!在十年前,在我还是吴邪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你…你说你是…”   吴邪脸色有些发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关根。   “吴邪。”关根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有些怜悯而又残忍地看着他,“你连你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进去?”      第40章 两条路      吴邪还想再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他彷佛一下子就是去了言语的能力,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关根。   吴邪不知道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之后还能再对关根讲什么,是同情?是疑惑?是鄙夷?亦或是羡慕?吴邪看着关根那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更加沧桑凝重的脸庞,心里乱极了。他的世界似乎一下子都被扭转了过来,一种难言的无助和痛苦像是一只湿滑黏腻而又冰冷非常的手,紧紧地箍住了自己的喉咙,几近窒息。   关根看着吴邪,就像是看这样一只执着到近乎愚蠢的飞蛾,顽固地不愿放弃眼前的光明,宁愿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也不肯回头。可当你把火焰熄灭,他却一下子又变得茫然无措,就算是在火光下捡回性命,却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飞蛾可以为了烛火而死,但吴邪不应该只为了张起灵而活着。   这其实不正是当初关根一早打算好的结局吗?   趁吴邪还没有理清自己对张起灵的感情之前,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份不能宣之于口的感情打落谷底,让它跌得粉身碎骨,就连一片碎片也不让别人找到。   可现在呢?   为什么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自己的出现,不但没能阻止这份无望的感情,反倒像是催化剂一样,加快了悲剧的到来。   乱了!   一切都乱了!   “如果你没有什么要问的话,那我就要走了。你也快点回去吧,估摸着再过一会天就要亮了,他们找不到你会担心的。”   关根虽然躺了一会,但明显并没有缓和多少。他的头仍旧晕的厉害,膝盖也依然痛得像是针扎一样,可是尽管如此,他也已经等不下去了。   关根恨不得现在就站在张起灵的面前。在金华火车站的那一次假寐,让他听到了一些他不敢深想下去的东西。关根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张起灵的打算,而就是这份朦胧的猜测,却更加让他浑身发冷。   关根扶着石壁站起身来。却连看都懒得看吴邪一眼,一转身刚要走,却被吴邪给拉住了。   “我要进去。”   关根不耐烦地转过身来,道,   “吴邪,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地想要纠缠到什么时候去?”   吴邪的脸色白了白,可惜他面对着的是将来的自己,关根可生不出那份好心会去同情吴邪。而就是吴邪现在这份优柔寡断和顽固,才使得现在的关根更加痛苦。   关根烦躁极了,也无奈极了。可他却说不出狠话来反驳吴邪。   就像是关根自己说的那样,他也没有资格…   “就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进去,所以我才非进去不可。”   吴邪就算再茫然再无措,可吴邪终归是吴邪。吴邪是从来都不会因为他人几句话就甘愿放弃,乖乖听话回去。   “我宁愿死在里面,也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活着。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东西,我更想要自己亲眼看到而不是从别人的嘴巴里知道。”   呵!这话听着可真耳熟!   关根脸上嘲讽的笑容多少有些刺伤了吴邪的自尊心,他梗着脖子冷声道,“我知道你很厉害,也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擅自帮我作出决定。”   “哪怕,最后的真相并不是你能承受的,你也不后悔?”   吴邪刚想要开口,却被关根挥手打断了。   “算了算了,问你这个愣头青也是白问,反正你还不是一定要进去…”   吴邪承认关根的确很了解自己,但他并不承认关根对自己的评价。   “你他娘的才是愣头青!”   吴邪跟在关根后面,轻声嘀咕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关根,嘴角勾起了一个极为苦涩的弧度。   的确,我也是一个愣头青…   在曾经…   越往里走,温度就越高。吴邪看着眼前这个身影,几欲开口,话却一直梗在喉咙口,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咽下去。   他娘的,早知道刚刚就不要把话说的这么满!好歹也要问出关根和自己的关系,还有那个神秘人的来历再耍狠也不迟啊!这下可好了,都说要自己亲眼见证,要是现在自己再问,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受不起人撩拨的?   吴邪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关根那嘲讽的样子的确一次又一次地刺伤了吴邪的自尊心,可这只是占了其中一小部分。而最让吴邪接受不了的是,是关根对小哥的那种态度,那种好像他和小哥认识很久,很了解小哥的样子,老让吴邪觉得心里憋闷得厉害,所以才略有略无地对关根有了些抵触情绪,总是想和他反着干,受不了他看轻自己。   他和小哥关系复杂是他们的事,我为什么要这么上心?   吴邪弄不清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嘘!”   关根突然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后面的吴邪安静。   吴邪皱了皱眉,虽然有些不满,但仍旧轻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关根也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摇了摇头,轻声道,   “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关根的话音刚落,两人就听见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相当清脆的铃铛声。   关根和吴邪的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这个声音,莫非是…   六角铜铃!   怎么会…   十年前自己走这条路的时候,明明没有这玩意的!   难不成,这东西是张起灵放在这里的?   不可能!   他知道我一定会进来,绝对不会在路上放这种东西,十年前的小哥说不准会不会这么做,但是十年后的张起灵绝对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当初自己和胖子从这里逃出来的时候,在路上并没有看到六角铜铃的存在,自己当然也绝对不可能记错路线。可现在要进去了,这鬼东西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   关根突然想起张起灵十年前在那堵石壁前的突然消失,心里冒起了一个相当不好的猜测。   难不成,这云顶天宫,进去的路和出来的路是截然不同的?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们…   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第41章 幻觉      吴邪突然想起上回去西沙海底墓之前买装备的时候,好像还附送了几只真空耳塞。从西沙海底墓回来之后一直塞在背包里面没有拿出来过,现在不正巧派上用场吗!   幸亏自己在跟踪关根之前留了一个心眼,背上了装备。不然还没有进去,就只能死在这里了。吴邪一边暗自庆幸着,一边火急火燎地在那么大的装备包里面翻找那几只不知道塞在哪个角落的耳塞,好不容易找到之后却发现居然只剩下了两只。   关根还以为吴邪在那里捣鼓什么,转眼间看他拿出了两个耳塞,顿时就明白了。   关根不用看也知道吴邪现在脸上的表情,想也不想地直接从吴邪的手中一手抄过那两只耳塞,拿到了自己的手里。   吴邪一惊,看着手里的耳塞被抢了,心里恼火极了。   靠!   亏我还一直把你当做朋友,想着要不要分一只耳塞给你,没想到大难临头你却做出这样的事。三叔说的没错,你果然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贪生怕死的混蛋!   很奇怪的一点是,现在吴邪心里除了被背叛的恼火和愤怒之外,居然没有一丝面对那未知危险的恐惧。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吴邪心里就已经把关根当作了自己人。尽管他有太多谜团,太多神秘,但是吴邪的潜意识里仍旧觉得关根不会害自己。无论吴邪的理智怎么告诉他不该这么全心全意地相信着关根,可是吴邪对关根那种似曾相识却又陌生的怪异感觉,让他总是忍不住相信他。吴邪对于关根所作所为的愤怒,甚至超过了他对死亡的恐惧。   吴邪刚要抱着拼命的想法,动手把耳塞抢回来,谁知两耳突然一热,有一个软软的东西就被人塞进了耳朵。   吴邪打出了一半的拳头停在了半空,眼睛瞪得像一个傻子。   关根连个眼角都懒得给吴邪,从背包里面翻了翻,掏出了一把短距离手枪,上了膛,直接塞到了吴邪的手中。   “要是我被这鬼东西迷了心智,一枪打死我。”   吴邪看着手中冰冷的枪支,不知怎的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你…”   关根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说道,   “不要把我想的太高尚了,我只是没这个胆子下手杀人罢了。与其全死在这里,还不如留一个活着的进去。”   吴邪握着手枪的手在发抖。   你没胆子杀人,难道我就有了吗?   “你…不想找那个人了吗?”   开口才发现,吴邪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嘶哑起来。   关根苦笑着揉了揉眼睛,让眼中即将要倾泻的泪水倒流回去。   有些悲伤,是连泪水都洗刷不掉的。   “我和你无论谁进去,都是一样的。搞不好…你的分量也许还比我重些…”   “什…什么意思?”   “不要再废话了,走吧!”   关根没等吴邪反应就率先走了过去,吴邪急急忙忙地追了过去,想要把自己耳朵里面的耳塞摘下来,却被关根拦住了。   “吴邪,不要任性!”   又来了!   又是这种好像看待不懂事孩子的语气!   关根他凭什么?凭什么总是要替自己作出决定?凭什么把自己放在这么高高在上的位置?   吴邪还想开口,却见关根脸色一变,突然朝着前方那不知名的黑暗处瞪大了眼睛。   吴邪心里一惊,难不成…   “喂!关根你醒醒!关根!”   关根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看着远方流下了眼泪。   吴邪急忙想要把耳朵里的耳塞拿下来,却挣不开关根紧握着自己的手。   “关根!放手!”   也许是吴邪的挣扎惊醒了关根,他慢慢转过头,看着吴邪说道,“我知道那是假的,你放心,我不会失控的。你先安静一会,让我再听一会,就一会…”   一句又一句虚幻的声音从关根的耳旁响起,带着颤栗人心的温柔。   “吴邪,我知道是你。”   我知道,就算每个人都认不出我,你都会认出我的…   “吴邪,我不走了。”   嗯,我们一起留下来,再也不去管那些烂事了。   “吴邪,我很想你。”   我也是,每天每夜都在想你,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吴邪…带我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吴邪猜想,大概是因为内外的巨大温差,所以导致这缝隙里面极为潮湿。那不知道被人放在哪里的六角铜铃估计是锈烂的差不多了,就算还能有些动静,但无论是效果还是声音明显都下降了不少。更何况这条缝隙虽然通风,但是终归还是比较比不了外面,有点零星的风跑进来,也只能轻微晃动一下,最多让人产生了一点幻觉,却不会像是当初第一次碰到六角铜铃是那么狼狈。   吴邪看着关根那张流着眼泪的笑脸,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了小哥的样子。   关根说…   他喜欢小哥…   那小哥呢?   小哥会喜欢关根吗?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吴邪并没有发现关根的情况,本来还挂着笑容的关根脸色突然一寸一寸地白了下来。   “我可能还得进去一次。”   你刚刚明明答应我不走的,张起灵,你又骗我!   “我和你们不同,对于你们来说,这里的事情只是一段离奇的经历而已,而对于我,是一个巨大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就算我什么都记得,这一辈子也不会好过。”   你的那些狗屁身世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张起灵我等了你十年,难道还不够吗?   “你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什么叫做没有我的事了?张起灵,老子等了你十年,你现在就像这么轻描淡写地挥挥手让我滚回去?你做梦!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张起灵,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混蛋!   “吴邪,再见。”   不要…闷油瓶,我求你了,你不要走了…我真的已经追不动了…   耳旁的幻觉消失了,支撑着关根脆弱神经的支柱也轰然崩塌。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就是给你希望之后,再在你面前把希望活生生掐灭,而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张起灵,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过你!   吴邪还没有从自己纷乱的思绪中跳出来,关根却突然丢开了他的手朝着前面跑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关根不是说他自己知道是假的吗?怎么还会被六角铜铃影响?   年轻的吴邪并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尽管你知道那是假的,但是却仍旧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就比如说是爱情。   爱情这玩意啊,就是两个傻子在那里互相比较,看看谁更傻一点的游戏罢了。   吴邪急忙追了过去,可关根的人影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和关根,走散了。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是往这里跑的!怎么突然会不见了呢?   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在这空洞的缝隙中,在这浓重的黑暗里,没有伙伴,没有依靠,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和这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的黑暗。   仿佛被这世界抛弃了一般,吴邪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第42章 混乱      “冷静,我要冷静。”   吴邪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想一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乱转,不停在心里默念着,双脚颤抖得厉害。   去他娘的冷静!   吴邪是一个团队意识很重的人。无论在以前和胖子小哥一起去倒斗,还是和老痒一道去秦岭寻找青铜树,吴邪几乎很少有过像现在这样落单的时候。虽然他已经是一个有了自主意识和行为的成年人,可对于倒斗这一行业来说,吴邪稚嫩得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没有关根的帮助,他根本没法安全走完这条路。就算他走完了,在这奇诡莫测的云顶天宫中,他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也只是失踪人员的。   是回去,还是继续走下去?   吴邪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应该继续走下去。他现在要做的,是回去好好休整一下,叫齐所有人带好装备,再一起回来找闷油瓶,而不是现在一个人在这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想一个白痴一样团团乱转。   话说如此,可吴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里面好像突然有了两个灵魂在那里拉扯,当意识出现冲突的时候,就变成了一场孰强孰弱的争夺。尽管吴邪背后的衣服已经冷汗湿透,像是一条湿滑的蛇,透过他的肌肤紧紧地禁锢着他的灵魂;尽管他的双脚抖得厉害,可他还是动了,向前动了。   疯了!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每个人都怕死,吴邪也怕,这本来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可是吴邪现在更怕的,却是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每天面无表情地望着天,好像忧郁天会掉下来一样的闷油瓶,那个充满了神秘的男人。   妈的!   吴邪用力地踢一脚地上的石头,揪着头发的手几乎快要把头皮都扯了下来。   我为什么要为那个闷油瓶做到这种地步?我又不是关根那个喜欢男人的gay!   自从上午关根的失控之后,他们又磕磕绊绊地经历了那么多危险。吴邪还时刻担心着情绪不稳定的关根再一次失控,晚上回到营地的时候,吴邪根本就没有吃过多少东西。晚上还没入眠,就因为关根的出走而舍弃了睡觉的时间偷偷地跟了过去,加上白日的劳累和担忧,吴邪现在又饿又累,可却偏偏被丢在了这种地方,连半点神经也不能松懈。   这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长时间保持着神经高度紧张已经是一件很累的事了,更何况是现在的吴邪呢?而且吴邪面对的,除了是那些未知的危险之外,还有自己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心情。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吴邪本来就很脆弱的神经无一不是承受着这些折磨,甚至即将要面临着彻底崩溃的危险。   “是!我是爱上张起灵了。”   “我爱那个混蛋爱得都快要疯了!”   “我爱了他十年!在十年前,在我还是吴邪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你连你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又有什么资格进去?”   关根的声音不停在吴邪的耳旁回荡,任凭吴邪怎么躲都躲不掉。   混蛋!混蛋!一个个他妈的都是混蛋!   什么叫做“在你还是吴邪的时候”?我是吴邪!我才是吴邪!你要喜欢张起灵你自个儿喜欢去啊!凭什么把我扯进来?我才不稀罕什么张起灵,小爷我不在乎!我有没有资格进去,凭什么要他关根同意?要不是因为他救过小爷我好几次的命,小爷我才懒得管他的闲事呢!   对!   吴邪的眼睛突然发起亮来。   小爷我只是为了报他的救命之恩才进去的,只是因为这样,只是因为报恩!   吴邪杂乱的心一下子仿佛都平静了下来,好像为这一切不自然的源头找了问题所在。吴邪看了看前方的缝隙,咬了咬牙。   拼了!   吴邪闭上了眼睛,闷着头向前冲去。虽然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况里像一个瞎子一样乱跑乱撞绝对不是一件明智的做法。但优势互人就是这么奇怪,他们看待一个人做这件事的勇气会比看待一个人做事的能力还要重要。   吴邪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是突然觉得鼻子一痛,好像是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一股子又是疼痛又是酸麻的难言滋味从鼻骨两侧窜上了脑门,弄得吴邪脑袋突然轰鸣一片,不由自主地扶着旁边的石壁蹲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吴邪才熬过那股子晕眩,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原来是撞上了缝隙的拐角处。   吴邪苦笑一声,暗骂了一句白痴,蓦地觉得嘴上一片湿润,用手一摸,用手电筒一照,不由得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连鼻血都撞出了,可千万被骨折才好。吴邪忍着鼻子那一阵阵的酸痛,轻轻捏捏自己的鼻骨,疼得他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不过还好,没有骨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么一撞,虽然不慎挂了彩,但是吴邪烦躁地情绪却因为这股子疼痛平复了很多。吴邪看着前方若有若无地透出了一点点光亮,吴邪估摸着是快要到目的地了,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把关根走之前留给他的那把枪又拿出来检查了一下,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血,胡乱地抹了一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发现那两只耳塞早就不在了。   吴邪的样子很是惊讶,他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混乱烦躁的心情,这才觉得有些蹊跷,原来是自己也受了六角铜铃的影响,才会这么烦躁的。   虽然这样想很不厚道,但是吴邪却不由的有些得意。关根看上去那么冷静自持的人,居然也会被六角铜铃弄得方寸大乱,而自己却只是有些晃神烦躁,这不就说明了自己比关根清醒得多了吗?   再往前走了几步,前方的景象一下子就忽然开朗起来。   吴邪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看到的景象,那是一条地下裂谷。谷底足有五六百米宽,地上的碎石都像小山包一样,上面全是极度不平整的黑色火山岩块和从上面跌落的尸骨,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有多少骨头和黑色的粪便,几乎把这些岩块都覆盖了。裂谷中间的地方,一块巨石山给整个儿打成一个一个平台,就像一座小型的金字塔一样,一条长长的石阶修造在石头的一边,每一级阶梯两侧都有一盏小灯奴,奇怪的是上面的灯居然还没有灭,刚刚吴邪看到的光亮就是从此处而来。   石台上摆放的东西是一只巨大的犹如轿车大小的白石棺椁,九条石雕的百足龙盘绕在棺椁的底下,形成莲花的形象,四周还立着四个黑色的石人,面朝四方,做跪拜状。棺椁之前有一只盛放祭品的大鼎,后面有一座影壁,看不清上面雕刻了什么可最引人注目的,却不是那个棺椁,而是在那裂谷底下一边的崖壁上,一扇两面的青铜巨门。   语言都无法来形容这一扇巨门的宏伟程度,门高在三十米左右,宽度将近六十米,折算成三米一层的现代楼房,这门光高度就有十层楼这么高。   整扇门面看上去竟然像是整体铸造而成,这绝对不是古人能铸造出来的青铜制品,也绝对不是给人用的,因为这样的门有上万吨重,压在岩石之上,什么人能够打开?   更让吴邪大吃一惊的,是那个倚在青铜门前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的人。   那个人,赫然就是闷油瓶!      第43章 后悔      “小哥!”   吴邪的脑子一下子变的空白,眼前奄奄一息的人真的是闷油瓶吗?一向无所不能的小哥居然会变成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吴邪怎么都不能相信。   当初小哥在海底墓里差点被那个神秘人刺了个对穿,离心脏的位置只有那么一点方寸之地的时候,这个男人都还能冷静地捂着伤口,硬撑到退潮游出来之后才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那个简直如同神祗一样的男人,曾经一度成为了支撑着吴邪走过那么多危险和绝望的支柱。可现在这个支柱,却面临着倒塌的危险。   那是吴邪第一次意识到,小哥也是一个人,一个会死的人。   小哥会死。   这个跳进吴邪脑海中的声音差点让他软倒在地上,比之刚刚更加不安和害怕的情绪从他的内心深处争先恐后的涌来。吴邪只觉得世界仿佛崩塌了一半,这股不舍而又心痛的感觉,陌生得让吴邪格外的惊慌失措。   吴邪朝着小哥的方向跑得飞快,差点就撞上了一条沉睡着的火山蚰蜒。   “嘶!”   吴邪倒吸了一口冷气,一直担心这小哥伤势的他并没有发现,本来以为是石雕的玩意,居然是一条盘绕着的火山蚰蜒!这火山蚰蜒足足有五六米长,因为实在太大了,加上它甲壳的颜色和火山颜色几乎一样,所以粗略一看,根本发现不了有这么一只东西趴在上面。吴邪发现了第一条后,马上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一共九条巨型蚰蜒给我们数了出来,全部盘绕在那座石台上,好比石头上的浮雕,几乎与石台融为了一体。九龙抬尸,真的是名副其实的九龙抬尸!   怎么办?   小哥身旁已经流出了一大滩血,明显是没有做过止血措施。在这样下去,闷油瓶早晚会死在那里。   可是…   吴邪焦躁地看着眼前睡得正香的的火山蚰蜒,又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在那棺椁之上垂吊着不少的锁链。可是吴邪现在所在的位置,根本无法接触到锁链,更别说是借着锁链过去了。   这闷油瓶是怎么绕过火山蚰蜒到青铜门那里去的?   吴邪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可现在明显不是能够让吴邪感叹的时候。   眼见了小哥的脸色越发苍白,吴邪的心如同小哥微微起伏的胸膛,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妈的!老子拼了!   吴邪把牙一咬,深吸一口气,拿出背包里面的水,一口气全部倒在了自己身上。   尽管进入了长白山内部,但是这水仍旧冷得像是结了冰一样,吴邪差点没被这水冻得摔倒在地上,本来在脸上凝结成块的鼻血也化了开去,吴邪只觉得鼻子一痒,也不管是不是鼻血又流下来了,轻轻地抬脚踏上了石台。   他不知道这种类似于自虐的降温方法能不能骗过这几条虫子,但是他明显已经等不及了。   吴邪刚走一步,靠近吴邪最近的那台火山蚰蜒的脚微微动了动。吴邪一下子立在了那里,盯着它心脏仿佛跳到喉咙口,本来就因为冷水而微微发抖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苍白的脸,青紫的唇,配上脸上蜿蜿蜒蜒的血迹,就好像是从地狱而来的厉鬼一般恐怖。   见蜒蚰又安稳了下来,吴邪连舒口气的胆子都没有,轻轻抬起脚,背上紧靠着那尊棺椁,一步一步地朝着小哥的方向挪过去。   这条路并不长,但是吴邪却觉得好像走了一辈子般。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吴邪还有一小半路没有走完。   小哥受得伤很重,他本来只是想倚在青铜门前休息一会,可没想道刚睁开眼睛,却看见这么一幕让他差点吓得魂飞魄散的场面。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不要命了!   小哥想撑着地面地面站起来,可是双腿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没有丝毫力气。   小哥皱了皱眉,抬起自己还能活动的双手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腿上,却痛得他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吴邪的精神本来就集中,这么小哥吸冷气的声音自然被吴邪注意到了。   “小哥,你醒…”   “别说话!”   可惜已经太迟了,吴邪刚开口,脚边那只蚰蜒突然就动了起来。吴邪吓得心神俱裂,拔腿就想跑,脖子上却搭上了一双冰冷异常的手,紧紧地掐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吴邪因为是从背后被人掐着脖子,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什么东西。而小哥是面对着吴邪,他自然看见背后那个长着十二支怪手的活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其中的两只手正掐着吴邪的脖子。   脚下的蚰蜒动得越发厉害了,显然很快就醒了过来。吴邪怎么挣扎都挣扎不掉,死亡的危险第一次离吴邪那么近,可吴邪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害怕。   小哥…   我终于找到你了…   “不要!”   小哥目眦欲裂,充血的眼睛仿佛流下了血泪。   “你总有一天会害死他的。”   那个人对自己说的话仿佛还在耳旁,而现在却活生生地上演在了自己眼前。   “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快活。”   “你们两个,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张起灵,放手吧…”   不…   我不想放手…   我不要放手!   小哥在他一生平静到乏味的生活中,很少有过这么强烈的执念。   这种感觉陌生,却并不讨厌。空白的灵魂中,仿佛被人添上了色彩,而不再是那死气沉沉的惨白。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贪恋上了这份温暖。   所以,他才会在面对那个人的诘问时,那么的不甘,那么的痛苦…   吴邪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脖子上的禁锢突然就松了下来,而脚旁的蚰蜒也在此时支起身子,一对巨大的毒颚朝着吴邪的脑袋盖了下来。   吴邪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料中的疼痛却久久为来。   吴邪睁开了眼睛一看,却发现本来虚弱得倚在青铜门前的小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挡在了他的面前,而那对巨大的毒颚直直刺进了小哥的肩膀。   “小哥!”   “快…快走…”   那火山蚰蜒好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猛地一下子把嵌在小哥肩膀上的毒颚拔了出来,血就这样溅了吴邪一脸。   那条火山蚰蜒好像发了疯一样在石台上扭着身体,想来小哥的血对他来说是一种很大的刺激。因为它的挣扎,旁边冬眠的另外八条火山蚰蜒也醒了过来,石台上乱成一团。   吴邪此刻看着已经进入半昏迷的小哥,突然觉得无比的冷静和镇定。他半扛着小哥,借着对方不敢靠近的间隙,飞快地穿过了石台,来到了青铜门前。   吴邪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惊慌失措,可事实上却恰恰相反,他冷静极了,冷静到连心脏都仿佛被冰块包裹住了一般,时时刻刻地提醒他现在的情况。   吴邪把小哥放在地上,从背包里面拿出了绷带和止血药,慢慢剥下小哥衣服,将药小心翼翼地撒上去。   “小哥,再…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马上…”   吴邪的脑子无比清楚,手却抖得连药瓶都握不住,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冲击着他的神经,充鼻的血腥味一股一股涌进他的鼻腔,像是一种窒息的毒,慢慢侵蚀着他的生命。   小哥的嘴巴张了又合,却发不出一点点声音。   吴邪把身子低了下去,将耳朵放在了小哥的唇边。   “吴邪…”   小哥的声音很轻,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散了一般。   可明明这么轻的声音,却砸得吴邪仿佛被人用一座大山压住了心头,再也直不起身。   “我真后悔遇见你…”      第44章 重伤      这是…是哪里?   关根环绕着四周,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黑暗像一只巨手笼罩在关根的头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足够应付那该死的六角铜铃,可没想到了最后,还是在这上面吃了瘪。   不!更确切的说,是在张起灵身上吃了瘪。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却仍旧忍不住去相信,毕竟…   那是关根盼望了十年而不得的东西啊…   关根突然皱了皱眉,开始有些担心吴邪一个人在那种地方怎么生存下去,不过很快的,他又马上释然了。   关根并不是一个非常自信的人,但他至少足够了解自己。尽管会很慌乱很无措,但是吴邪终归是吴邪,绝对不会被这些困难而打倒。   我总能在危机的时刻爆发潜力。   关根笑了笑,这种担心“自己”的感觉很奇怪,也有有点苦涩。   以前这种事情可都是闷油瓶来做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却变成了自己…   关根晃了晃头,把纷乱的思绪赶出了脑海,仔细地打量起这块地方来。   关根现在仍旧在两座巨大的山体缝隙之中,比之前走进来的那条道要宽上很多,两边的石壁上非常潮湿,还若有若无地带着一种很难闻的味道。关根举起了手电筒向上照去,却发现从两边石壁大约三丈以上的地方竟然有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洞极不均匀分布在两旁,而且越往上分布地也就越密。   更加令关根吃惊的是,这样看上去粗糙的洞穴,却有明显的人工痕迹,也就是说,这数以万记的洞窟居然是人工一凿一凿挖出来的!   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人力物力做这种事情?   关根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凉,这种场景他并不是没有遇见过。   一次是在秦岭,一次是在西王母宫。   可无论是哪一次的,这种构造只会有一种目的。   饲养!有人在这里饲养了很多带有攻击性的诡异生物!   关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了,那六角铜铃只是起了一个引导的作用,最后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人引到这个地方来!   在长白山,具有攻击性的生物除了蚰蜒就只有人面鸟。看这洞窟的大小,显而易见的,就是为人面鸟所修建的!   关根没时间思考为什么这人面鸟的窝会建造在山体缝隙之中,他只是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连呼吸声都放得很浅很浅,他试图找到出去的路,却发现他无论怎么绕,都会绕回原地。   该死的!是鬼打墙了吗?   这里太黑了,也太安静了,关根除了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就只能看见手中那唯一一点光源。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不然等那些畜生回巢了,他必死无疑。   这次,可没有张起灵来救他了。   关根刚扯了扯嘴角,就听见头顶传来了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   关根的心凉了。   关根摸索着紧紧靠在了一面墙上,恨不得和这面墙融为一体。墙上湿润的水渍仿佛透过了关根厚重的登山服贴在了他的肌肤上,鼻翼之间那股恶心的味道越发浓重了。   妈的!原来这些东西都是那些畜生的屎尿啊!   关根虽然觉得恶心,但是相比之下还是性命更加重要一点。他紧紧地贴在墙壁上,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耳旁是剩下那一下重过一下的心跳声。   那是关根第一次嫌弃自己的心跳。   直到那翅膀扑扇的声音越来越近,关根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居然还没有关,尽管关根知道那些畜生对于光线并不敏感,但是这一发现还是差点吓得关根心跳停止。   也许是过于惊慌,也许是双手太过冰冷,关根一手紧紧捂着放光的灯面,一手摸黑在手电筒上摸索着开关,一个不小心,居然把手电筒弄得掉在了地上。   物体碰撞的声音并不重,但在这寂静的缝隙中却显得噪声无比。   完了!   关根只听头顶一声尖锐的啼鸣,翅膀扑扇的声音离的越来越近。   妈的!   关根踉跄着向前跑去,身后的声音越发清晰,也越发浓重!   妈的!居然还不止一只!   关根的体力早就消耗殆尽了,关节处叫嚣的疼痛让关根的脑子一阵阵地发晕,可是他仍在跑,拼了命的跑。   关根很累了,有时候他甚至会想要不停下脚步,直接死掉就算了。可每当想到这里,张起灵的脸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不能!我还不能死!   关根的腿越发沉重,甚至逃离了大脑的控制。关根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中,也许已经很久很久了。   看样子老天都不愿意放过关根,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关根竟然直接撞到了石壁上,鼻子上的酸麻疼痛刺激得他径直留下了眼泪,混着鼻血在脸上糊成了一团。   这一阻,拉近人面鸟和关根之间的距离。关根只觉得后颈一凉,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下意识的把手往上一挡,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关根的手臂上传了过来,浑浊的空气中,血腥味越发沉重了起来。   关根痛呼一声,唯一的一把手枪给了吴邪,关根包里面只剩下一根青铜制成的类似于峨眉刺的冷兵器,显然就是当初他威胁金牙老头的那玩意!   由于黑暗,关根看不清人面鸟的具体所在,只是胡乱地挥着这武器,不停的后退。   手臂上的伤火辣辣的疼着,倒变成了防止关根昏迷的筹码之一。   关根一边挥舞着峨眉刺,一边不停后退,可当他刚刚摸到一个拐角的时候,还来不及欣喜,腿上的剧痛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关根的防备主要集中在了上半身,腿脚处却空门打开,给了可趁之机。   关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无数根尖锐的牙齿刺进了他的小腿,关根也不管仔细分别敌我,直接一刺刺了下去,只听耳旁“吱”的一声,一股子撕裂般的剧痛从小腿处传来,痛得关根猛地倒在了地上。   关根捂着小腿上的伤口,却发现那块地方已经凹了下去,竟然被口中猴活生生地撕去了一块皮肉。   血腥味刺激着那些畜生凶性大发,那被关根刺死的口中猴临死还不忘放开口中的食物,到了最后却也不过沦落成了同类的口中食。   关根想要站起来,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绝望了,他知道今天他必定会死在这里,死在这些畜生的口下。关根放弃了挣扎,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想着张起灵的样子。   闷油瓶…   也许是老天听到了关根的呼唤,又或许是命运觉得关根还有戏耍的价值。在早已因为疼痛和绝望而昏迷过去的关根背靠着的那个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双手,从关根瘫软的手臂下环住了他的胸口,在下一个口中猴咬到那他的一瞬间,把他拖了出去,一下子消失在了黑暗深处,只剩下了一群突然发现猎物不见了的口中猴们茫然的在那里吱吱乱叫。      第45章 关心      我…死了吗?   死了的话,为什么还会这么痛…   关根觉得他背靠着一个很柔软的物体,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鼻尖却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这个味道!   关根猛然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弯着腰,颤抖着双手想帮自己敷药。   “闷…”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关根不是张起灵,能有像他那么好的夜视能力。在黑暗的环境中,关根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的面貌,可是他就是知道,他是张起灵。   是在做梦吗?   要不是腿上无法忽略的剧痛,关根差点以为他已经神志不清到连现实和幻境都分辨不清楚。   “很疼?”   熟悉的声音传进关根的耳朵,差点让他哭了出来。   明明看不见对方,却能准确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对方的位置,对方的呼吸,关根想都没想,直接狠狠地打开了张起灵放在他腿上的手,冷冷道,“怎么?你不逃了?”   张起灵一直低着头,挪了挪身子,让关根躺得舒服一些,弯下腰想要去撩关根被鲜血浸透的裤子。   “张起灵,你这是何必呢?干脆让我死在那里算了,反正你也不在乎,多管什么闲事?”   张起灵还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张起灵!你放手!”   关根怒气冲冲地瞪着张起灵,刚刚想从地上爬起来,腿上传来的剧痛刹那间让他重新倒在了张起灵的怀里。   “你!”   妈的!张起灵,你是故意的!   “抱歉,手重了。”   尽管张起灵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伤口,也被关根腿上那活生生被扯掉一层皮的恐怖伤痕痛得心如鼓击。关根看不见自己的伤口,可是张起灵看到的,就因为他看到了,他的手,才会抖得这么厉害。   那得多痛啊!   张起灵知道吴邪是一个很会忍痛的人,但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血能流成他那种样子,好像主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拼了命地往外流,没一会就浸湿了张起灵的双手。   “止不住…怎么会止不住呢?”   张起灵冷静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微不可见的颤抖,语气茫然地就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那种恐慌和茫无助让关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他不该心软的,可是他就是受不了,受不了张起灵这个样子。   张起灵应该是强大的,沉默的,而不是现在这样拿着伤药惶然无措的像一个孩子。   “包里有止血药,你敷上去之后如果还是不管用的话,夹层里面有火折子,点了火烫在伤口上…张…张起灵!你…你哭了?”   腿上传来的触觉,让关根不敢置信地对着张起灵大致的位置,那温热而又湿润的感觉,却像是烙印一样留在了关根心里。   满腔的恨,满腔的怨,仿佛一时间全部消散不见,只剩下那深深的心痛。   “其…其实也不是很疼,我还没有脆弱到被撕去一块肉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张起灵依旧沉默,拿过包在里面胡乱的翻着,没一会就掏出了一瓶止血剂,有些犹豫地皱了皱眉。   关根听见张起灵翻包的声音却一直没有下一步的反应,便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准确无比地抄过张起灵手中的药瓶,一股脑全部倒在了自己的伤口处。   “啊!”   关根脸色苍白,痛得挣扎了起来,要不是张起灵及时制住了关根的动作,差点就造成了二次伤害。   “没事了没事了…”   张起灵半环抱着只能大口喘气关根,笨拙地轻轻拍着他的背。   关根紧紧地抓着张起灵的衣服,那是张起灵第一次主动抱着他,而不是推开他。   呵!   早知道掉一块肉能让你安安稳稳地呆在我身边,我又何必要那些畜生动手呢?   直到感觉怀里的人不再发抖之后,张起灵突然浑身一僵,猛地推开了关根。   关根本来累得已经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突然被人推开,扯到了手上脚上的伤口,一下子痛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张起灵,你他妈的又发什么疯?”   “呆在这里不要乱跑,过一会会有人接你出去。”   “那我只能希望你说的那个人来接我的时候,见到不是我的尸体。”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久到让关根以为他已经不顾自己的威胁而走了。   “吴邪,别逼我。”   “到底是谁在逼谁?我受够你了,张起灵!老子是个男人,不需要你每天像是保护女人一样护着我。我不是你的玩偶,不会让你这样搓来捏去地安排而逆来顺受。我只是…只是哪怕作为伙伴的立场,站在你身边,难道也不行吗?”   关根后面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恳切的哀求,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放低自己的身段去求一个人,可他真的受不了了,他的身心就像是被挂在树上打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靶子,只要轻轻一晃就能让他跌在地上,摔个粉碎。   “我好累,真的好累。张起灵,算我求你了,别再跑了,我…我真的追不动了。”   关根觉得自己丢脸丢透了,他不停的对自己说着不要哭,不许哭!可是眼泪却像是不要钱一样拼命地往下流。泪水划在自己脸上,像是被一把冰冷的刀慢慢割破肌肤。   “我不要你做我的伙伴!”   张起灵的声音很冷厉,遥远得不真实。   “也从来没有要你追着我跑…”   关根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他以为他能够软化张起灵这块冰冷的石头,却反而被他一下一下无情地砸进地狱。   “这条命是你的,要不要都随你,与我无关。”   这是关根第二次在张起灵口中听见“与我无关”这四个字,一个在十年前,一个在十年后,两个场景似乎在那一瞬间重合,如同诅咒一般牢牢跟着关根不放。   张起灵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变的人只有关根。   从原来的傻,变得更傻。   关根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久到四周已经变成了一片寂静,久到就连刚刚的那场争执都变成了一场幻觉,转眼之间,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不!他和张起灵之间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着所谓的争执。他和他,永远都只有是他在说,他沉默地听着,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关根撑着墙壁一次一次地站起来,又一次一次地摔下去。本来止住血的伤口再一次崩裂,鲜血从关根的腿上滑落,汇聚成一条悲伤的河。   再一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关根已经没有再一次站起来的力气。他喘着粗气,恨恨地瞪着自己几乎已经可以算是残废了一半的伤腿,低低地笑了起来。   “我找你找了十年,找得连脚都废了,可你却还嫌我多余。既然如此,那我还留着这条腿干什么?”   关根的武器本来有两根,可惜一根扎在那只口中猴身上一起丢在那个人面鸟的大本营里,剩下的那根插在关根的背包里,就如同一匹落单的孤狼,孤独,寂寥,永难成双。   关根闭上了眼睛,用身上最后的一点力气举起了它,朝着自己的伤腿处狠狠地扎了过去。   本该出现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关根的嘴角扬起了一抹胜利的微笑。   紧紧握着那尖锐顶端的手还在发颤,彰显了主人现在激动的心情。   “你这个疯子!”   本来应该冷淡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关根甚至还能想象得到,张起灵是如何冷着一张脸,眼睛却亮得吓人地盯着他。   “我们彼此彼此。”   张起灵抽出了那根鬼东西,狠狠地朝着另外一边丢过去,丢到确定以关根现在的体力绝对拿不到的地方。   关根笑眯眯地看着那团黑影,说道,   “这里有的是碎石头,足够我动手废了这条腿。你就算是连碎石头挑光了,我还有两只手可以动。”   一道凌冽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关根身上,过了很久,那目光的来源处传来了声音。   “如果我走了呢?”   关根耸了耸肩,轻松道,   “那这条腿我就不要了。”   张起灵知道,关根绝对没有在吓唬他。以他的性格,绝对做得出这样的事情。他甚至为了找他,不惜把这条缝隙用炸药炸开,更何况只是一条腿呢?   而就是因为张起灵他知道,所以才会显得那么无奈何愤怒。   关根也知道这句话一定会让张起灵很生气,可是他越是生气,关根却越是开心。报复的快感像是大麻一样,让他宁愿承受接下来的痛苦,也要换得现在短暂的痛快。   两个人就在那里互相折磨,看看谁先妥协。   张起灵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走,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关根。   关根冷笑一声,现在才知道害怕太晚了!   关根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尽管他看不清张起灵,但是仍旧斜着眼,讽刺地朝着张起灵的方向勾起了一抹不屑的笑容,说道,“我本来以为,以张大影帝的本事还能多忍一会呢,没想到…哼!”   张起灵叹了一口气。   关根闻言又换了一个姿势,他看上去全身放松,实际肌肉绷得老紧,为接下来听到可能会让他很痛苦的话做好一切的心理准备。   可无论关根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抱着怎样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只要和张起灵搭上了边,一切都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   他没有想到,张起灵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甚至怀疑自己还在受着六角铜铃的影响,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奇怪,情感能让人不怕任何艰难险阻,刀枪剑戟,却抵挡不过一个眼神,一个笑容。   关根不知道在那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   我为你战胜了全世界,却输给了你的一句话。   曾经他还觉得这样的话言过其实,夸张的就像是叛逆期的孩子。可真当他遇到了,他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是多么的沉重。   “大概是关心则乱吧…”   ——————   宣传,酷爱点来加群301177623      第46章 记忆      吴邪费力的拖着重伤昏迷的小哥拐进了一个青铜门与石壁之间的凹缝处,那里做够隐蔽,也不是那些发了狂的火山蚰蜒能够够得着的地方。   小哥的身上本来就受了不少伤,加上被火山蚰蜒攻击,更是伤上加伤。吴邪把额头贴在小哥的额头上面,却发现他现在的温度烫得吓人。   在这种环境之下,就算是小哥这么厉害的人也受不住啊…   吴邪从背包里面掏出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混着他不多的存水给小哥喂了进去。   自从关根来了之后,他们的包里也慢慢开始放起了各种的药。他还记得,在车上的时候,胖子想找吃的却不慎掉出一盒止血药那时的表情,想想都觉得好笑。   “胖爷…胖爷这是怕自己受了伤,才准备的…”   胖子其实一直都是一个好人,他虽然看上去很不靠谱,嘴巴又欠。   关根总有一种很神奇的能力,尽管他有那么多秘密,却仍旧让人忍不住保护,忍不住接近。   想到这里,吴邪看着一脸平静的小哥,心里复杂难言。   “我真后悔遇见你…”   吴邪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句话甩出去,可这句话却像是生了根一样种在自己的脑海中。   妈的!   不想认识老子,等出去了,我们各走各的路,谁稀罕!   吴邪的心里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不舒服得让他恨不得拿什么东西砸一砸,踹一踹。   而吴邪心里越不舒服,他就越羡慕关根。   关根他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有时候却又觉得他什么都有了。吴邪看上去什么都有,可他却总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少了一块什么东西,空落落得让人难受。   他是一个固执的人,而固执的人一般都喜欢钻牛角尖,从而忽视自己身边的风景。   吴邪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平静一点。   呼!不能再想了!现在根本不是计较这些东西的时候!   吴邪看了看昏迷的小哥,确定他暂时醒不过来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总算给自己找到了点事做。   那个棺椁上面露出了一节刀鞘,想必刚刚他被里面那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掐住脖子的时候,是小哥把黑金古刀甩了过来救了他。吴邪想到此,又转头看了小哥一眼,咽了咽口水,尽管自己对那棺椁里面那个据说是万奴王的尸体很好奇,但是现在就算借吴邪一万个胆子,吴邪也不想靠近那个石台了。   石台后面,就是小哥刚刚靠着的青铜门。   吴邪估摸着那些火山蚰蜒够不到青铜门这里来,便贴着石壁慢慢挪到了青铜门前去。   入手的冰冷,让吴邪无比深刻地意识到,他在触碰着一个怎么样的秘密。   这么一扇巨门,到底是什么人铸在这里的?万奴王是怎么出来的?难道他真的是神,拥有能够推动万吨巨石的神力?   吴邪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而感到无奈。不过吴邪也的确感到不可思议,同样的巨型青铜器.还有在秦岭的深山中看到的巨型青铜神木,同样也是深深地埋在山脉的底端。这些巨型的、人力无法修造的青铜神器,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又或是其他的巨型山脉,比如昆仑、喜马拉雅,它们巨大的山体中,会不会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呢?   还有布置在路上的那些诡异的六角铜铃,是不是也和这些巨型青铜器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原因同一个目的?   吴邪隐约间感觉自己似乎正在靠近一个远古的巨大谜团,一种极度渺小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和这些神迹的古老神秘相比,他一个人实在是不值一提,就连知道真相的希望都一点也看不到。   而小哥…   吴邪转过头看了一眼小哥,他的神秘是否也是来自于这青铜巨门。所以他才会这么弃而不舍地寻找着?   而我呢?我在其中又充当着什么角色?为什么那个“顺子”会说小哥和我认识是早有预谋的呢?   想到这,吴邪心里不由得发起了闷。   好你个闷油瓶,亏小爷真心把你当朋友,没想到你这么算计小爷我,我…   吴邪脑海里过了一遍他所知的那些酷刑,可目光触及小哥那张苍白的脸,却一下子全部消散无踪,只剩下些些无奈和心脏刺刺麻麻的疼痛。   正当吴邪发呆的时候,突然四周一震,吴邪被震了一个跟头,差点就滚到火山蚰蜒的怀抱中去了。而那些暴动的火山蚰蜒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敌一样,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卷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动。   吴邪心里一凛,什么东西居然能让狂暴的火山蚰蜒怕成这样?   想必一定很危险,吴邪脑海中快速转过这个念头,还来不及点躲起来,背后的青铜门又再一次吸引走了吴邪的注意。   这扇巨型青铜大门上面封门的人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全部爆裂脱落,两扇巨大的青铜门竟然向外挪开了一点,一条黝黑无比的细小缝隙,出现在两扇门的中间。   吴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身的冷汗,这么大的巨门竟然自己开了,刚才那一下巨震,肯定是门开时候的反应,如此重的门,是谁打开的?谁在里面?   也许是因为太过惊讶,吴邪甚至忘记躲起来,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从汪藏海的叙述中,这个地底巨门给描绘成了一个邪神来往于地狱和先世的通道,地门之内有着万古的邪恶,总之不是好东西,如今地门打开,难道是地狱中的邪神准备出来遛狗了?   这完全是无法预知的景象,一瞬间吴邪脑子转了十几圈,是妖怪还是粽子?跑还是看看再说?跑的话往哪边跑?   此时的思路竟然极端清晰,吴邪自己也开始佩服自己这种被折磨出来的心智了。   可是门开子之后,却没有任何动静,也不见门继续打开,也不见有东西出来。   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吴邪的内心做起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是他很快就决定不进去了。   怕出不来是一方面的因素,更大一部分的因素是他怕他进去了之后,小哥醒来找不到他怎么办?   吴邪深吸一口气,打算回到小哥身边的时候,他突然闻到从缝隙中吹出了一阵奇怪的味道,然后看到青铜巨门缝内的黑暗中亮起子好几盏灯火,似乎有东西正在走出来。   吴邪心里一惊,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冒起一股淡蓝色的薄雾,犹如云浪一样,迅速上升,围绕了吴邪的全身。   他动不了了!   吴邪惊恐地发现了这个事实,他现在就好像那些武侠剧里面那些被点了穴的人们一样,连动根手指头都是妄想。   我靠!这鬼玩意不会有毒吧!   吴邪斜着眼睛朝着小哥的方向望去,只见他仍旧一无所知地躺在那里昏睡着。   看样子小哥受的伤的确很重,重到连平常这么浅眠警惕的他面对着这么强烈的震动居然都没有清醒,而那股淡蓝色的烟雾似乎也蔓延不到那个地方。   吴邪突然松了一口气,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的环境这下还会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没事就好了…   小爷…真的不想在欠他什么了…   吴邪试图挣扎,但明显并没有什么作用。万幸的是,现在吴邪除了不能动之外,身体上倒是没有出现什么不适。   这鬼玩意到底要困我困到什么时候去?   就在吴邪连声骂娘的时候,一连串鹿角号声从裂谷的一端传来,悠扬无比,在裂谷中环绕了好几声。无数幽幽的黑影,随着鹿角号声,排成一列长队,出现在裂谷尽头的雾气中。   吴邪霎时间反应不过来,这里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早就已经不成气候了,怎么突然又出来这么多的人?难道还有其他的队伍在这里?但是又不像,这……人也太多了。   只见那拨队伍朝着自己不紧不慢地走来,吴邪竟然还看到了前面的人打的番旗的影子,队伍是四人一行,行走极为整齐,很快就从远处的裂谷尽头走到了我们面前,在灯奴的照射下,雾气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起来。   吴邪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头皮就麻了,只见队伍前头的人,穿着殷商时代的破旧盔甲,手上打着旗杆,后面有人抬着号角。虽然负重如此严重,但是这些人走路都像是在飘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速度也极其快。再一看他们的脸,吴邪几乎要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那都是一张张奇长的人脸,整个人脑袋的长度要比普通人长一倍,所有的人都面无表情,脸色极度苍白。   就在这时,那棺椁突然震动了起来,接下来出现的一幕吓得吴邪甚至忘记呼吸。   他居然看见有无数只手从棺椁上出现,他们混乱地挥舞着,那柄黑金古刀在许多只怪手中显得尤为突出。   这么多只手,难道这个棺椁里面的不是万奴王,而是万人坑?   不可能啊!这棺椁看上去并不大,怎么可能放得下那么多人。吴邪粗粗估计了一下上面的手,至少确定不少于十只,可这棺椁是决对塞不进五六个人的!   吴邪突然想起了在海底墓穴中看到的十二手蜡尸,难道东夏的皇族不是人?万奴王就是另一具十二手男尸?   尽管那具怪尸挣扎得很激烈,但是那把黑金古刀仍旧牢牢地钉在那里,丝毫不见动弹。   想必是小哥在掷刀的时候力量极大,甚至把那具男尸直接用刀钉在了棺椁的底部!   小哥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怎么还有力气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吴邪觉得难以置信极了,小哥终归还是一个人,一个人总是会有承受的极限,而小哥为了救他,居然打破了这个极限,完成了人类无法完成的事情。   这是不是证明了,他对于小哥来说,很重要呢?   吴邪没有发觉自己笑了,他只是以为自己在发呆。   可惜,这股子喜悦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多久,那队伍幽灵离吴邪越来越近,吴邪甚至还能感觉到那股子阴冷扑面而来,整个身子都像是被浸在冰水里。   小哥还在昏迷中,吴邪现在差不多也变成了一个废人,他要如何面对这一大队阴兵?难不成,命硬如他,今天也要把命丢在这个鬼地方了吗?      第47章 记忆      眼睁睁看着那一个个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的怪物慢慢地接近自己,吴邪却怎么样都动不了,身上好像被无数个人用手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丝毫不能动弹。   小哥,救我!   吴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语言的能力甚至都被这诡异的淡蓝色烟雾所剥夺,全身上下除了眼睛还能转动,胸腔还能呼吸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那种等待着死亡的感觉难受极了,吴邪的脚在发软,但是那股子神奇的力量却支撑着他连倒下都做不到,只能直挺挺地看着阴兵走过来。   带头的阴兵已经走到了吴邪的面前,只要再走一步,就能直接撞到吴邪的身上。吴邪恐惧地看着阴兵的脸在眼前慢慢变大慢慢变得清晰,清晰到甚至能看到阴兵眼珠子上那泛青的血丝。   不!   不要过来!   你无法想象那种恐惧的感觉,就好像在半夜里翻身,转头却看见一张恐怖的鬼脸面对面地看着你,你甚至都还能在它身上闻到腐烂的味道。   他会怎么样?会死?还是被鬼附身?   知道那个阴兵穿过他身体的前一刻,吴邪甚至都还在想,小哥会不会突然蹦起来,一把把他扯过去,就像之前无数次救他那样再救他一次。   吴邪那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脆弱和无能,没有潘子,没有三叔,没有胖子,没有小哥,他根本什么都不是,他根本就活不下去!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倒斗,这个理由已经被他淡忘到看不清轮廓,在那一片朦胧中,他看见了小哥的脸,那张无论什么时候都淡然的不像话的脸突然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吴邪,再见。   就在阴兵通过吴邪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的耳旁突然想起了这么一句话。   还没有等吴邪反应过来,随即而来的呕的强烈呕吐感和头部像是被刀砍斧劈的剧痛让他瞬间脑子一片空白,血液就好像结了冰一样,每一次流动都带着锋利的冰凌,把血管割得支离破碎。   这就是被附身的感觉吗?好痛苦!可为什么我的脑子还是这么清楚,这些片段…又是怎么回事?   剧烈的痛苦让吴邪连昏过去的资格都被抹灭,脑子好像突然被人塞进了很多很多记忆片段,痛得他浑身发抖,冷汗连连。   里面那个人是…是谁?   吴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在这样的折磨中保持清醒,那一个个片段就像是放电影一样在吴邪眼前不停划过。   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吴邪居然在这些杂乱没有顺序片段中看到了自己。   “别动。”   “我说你是自找麻烦吧。刚才不让他上车不就行了,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的事情不是你能理解的,而且,有些事情,我也正在寻找答案。”   “我不会回答的。”   “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告诉你?”   “吴邪,你跟来干什么?其实你不应该卷进来,你三叔已经为了你做了不少事情,这里面的水,不是你蹚的。”   “我是一个没有过去和未来的人,我做的所有的事情,就是想找到我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能想象,会有我这样的人,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没有人会发现,就好比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我存在过一样,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吗?我有时候看着镜子,常常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只是一个人的幻影。”   “你笑个屁,他娘的,你要不是我侄子,老子真想抽死你。”   “我当时听了那老太婆和我说,文锦在前面等我们,就意识到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见文锦的最后一个机会了。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否则,你三叔我这辈子真的算是白活了,所以我一点险都不能冒,说实话,你三叔我只要这一次能见到文锦,就是马上让我死也愿意了。”   “大侄子,这是最后一回了,我保证,我太累了,这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你也长大了。”   “我看到你长这么大了的时候,我也反应不过来,想想已经二十多年了,当时你还尿床,我还给你洗过尿布,你那时候长得好玩,比现在可可爱多了。”   “这个问题我本来想最后告诉你,因为,这里面有一个很关键的前提你必须明白,但是这个前提,我就这么说出来,你是不会相信的。我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做好知道事实真相的准备。”   “你现在终于明白了,你所谓的三叔,根本就不是吴三省,这也是你的三叔绝对不会和你说实话的原因,因为从最开始,一切就已经错了,他在海底已经和别人掉了包。”   “有些面具戴得太久,就摘不下来了。”   “小哥被咬了,我得马上去救他,你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动,到能看见了再说!”   “我和他,走不了了。”   “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果然和吴老狗有点相似,别人和我说我还不信,原来这条臭狗真没绝后。”   “他们要坐,就让他们坐。”   “直接打死,算我的。”   “解家一倒,树倒猢狲散,无数人来找我们麻烦,好在我爷爷做事情非常谨慎,死前已经有了准备,他安排我去二爷那里学戏,这算是一个长辈收纳晚辈的信号,解家还有现在的这些产业,能够让我从八岁熬到二十六岁,全靠我爷爷死前的设计,和二爷的庇护。”他道,“你不知道,但是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已经离开了这个圈子,那就不要再进来,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带我回家。”   “醒醒,回家了。”   “小三爷,烟!我没时间了。”   “小三爷,我得自己给自己来个了断。你走吧,如果有时间,我还想和你聊会儿。但是你也没时间了,你也没工夫来可怜我,等下你要是过不去,就会和我一样,你快走吧。如果你能上去,记得找人搜索整片后山,花儿爷出去后,一定是在后山。”   “得了,小三爷,好家伙,想不到临死前拿到的是这种枪,这对着脑壳打都不一定能把自己打死。”   “小三爷,走吧。”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还能让你受累?潘子我没力气说别的话了,最后再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我去见三爷了,你机灵点,给我和三爷有个好的交代。”   “你往前走吧。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撒那红绣球呀,   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粱酒呀,红红的高粱酒嘿!”   “没有时间了,已经到尾声了。”   “强扭的瓜不甜,咱们怎么说,也算是局外人。咱们没有权利逼小哥按照我们的想。”   “你的局,未必是小哥的局。”   “打算很多啊,要么回北京去,安安稳稳过过日子,不知道新月饭店那事儿摆平没有。如果还回不去,我就想在这里先待着,看看我的小媳妇儿,反正这儿风景好,空气好,妞儿也漂亮。我那点儿存款,在这儿能当大爷好多年。你呢?”   “他和你都不说,怎么会和我说。不过,我们对小哥也算了解,小哥做的决定,一定都有其充分的理由。这个理由我们是触摸不到的,也不会有任何阻止他的办法。”   “谁?谁干的!”   “我来和你道别的。这一切完结了,我想了想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似乎现在能找到的,只有你了。”   “你不会有事的。”   “我听到你的求救声了。”   “你带着这个东西,来到青铜门前,门就会打开。十年之后,如果你还记得我,你可以带着这个东西,打开那道青铜门。你可能还会在里面看到我。”   “吴邪,再见。”   不…不是的…   这一切都是什么…   不要!   不!!!   那对阴兵早已过去,背后的青铜门也早已经关闭。淡蓝色的烟雾渐渐消散,控制权重新回到了吴邪的身体,但是力气却随着那群阴兵一个个穿过他的身体之后带回了青铜门里,吴邪瘫软在地上,痛苦在他身体每个角落里流窜。   吴邪一直追求着的真相,他想知道的一切全部都明了。可明显的是,这事实的真相并不是吴邪现在能够承受的重量。   陪伴了吴邪二十几年的三叔是假的,一直忠心耿耿可靠的潘子死了,一向乐天洒脱的胖子为情所困,失去了心上人从此留在了巴乃,小哥…   一直保护着他的小哥也走了,为了顶替自己,整整放弃了十年的光阴…   而自己呢?本应该死去的自己却一直活着,像死了一样地活着。   太快了,太快的成长让吴邪承受不住了。身体上似乎还留着被阴兵穿身而过的痛苦,却怎么也比不上心中那撕裂般的绝望,绝望到了一个顶端开始变得麻木。   吴邪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脸色惨白地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   他急促地呼吸着,心里就好像破开了一个黑洞,把所有的情绪和直觉都卷了进去,消弭不见。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假的…   这一定是假的!   这只是幻觉,一定是刚刚六角铜铃的力量没有过去,一定是这样的!   吴邪几乎是爬到小哥身边,他紧紧地攥着小哥衣服,试图想在小哥的身上找到一点力量来支持着他坚定这个念头。   也许是吴邪扯的力道太大,惯性带倒了小哥身旁的背包,而在背包的缺口处,骨碌碌地滚出了一个东西,让吴邪的手慢慢地从小哥的衣服上离开,无力地垂到了两旁。   真的…   他刚刚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滚出来的东西,赫然就是在长白山的山顶上,被关根扔掉的假鬼玺!      第48章 光线      就在关根和张起灵还在对峙的时候,地面上传来了一阵阵剧烈的抖动。虽然关根看不到张起灵的表情,但在那一瞬间,关根感觉到了张起灵身旁的空气刹那的凝固了。   关根的心思急转,多多少少猜到了一点。他感觉到了张起灵的紧张和急迫的心情,却因为顾忌他而不敢动作,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道,“门开了?”   还没等张起灵回答,耳旁突然响起了熟悉的号角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虽然并不清晰,但是绝对的真实。   张起灵好像一下子颓了下来,嘴中一直喃喃着什么。   “来不及了…又一次…”   关根皱着眉头,朝着张起灵的方向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关根感觉到了一股很绝望的目光在盯着自己,盯得他浑身发冷。   这种感觉很不好,让他十分的不安。   “张起灵!说话!”   张起灵只是把目光转开,愣愣地呆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好像和空气融为了一体,让人找不到一丝存在的痕迹。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连一直胶着在身体上的视线都消失了,关根突然心慌起来,也许他早就已经走了,也许他早就不在这里了。   “张起灵,你还在这里吗?说话!混蛋!说话啊!算我求你了,说句话…”   太过浓重的黑暗让关根身心俱疲,他费力地弯下腰,在黑暗中摸索着,却一直找不到熟悉的触感和气息。   “唉…”   深沉的叹息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关根不知道刚刚自己的表情有多糟糕,那无助和惊慌就像钉子一样穿过了张起灵的眼睛,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心上。   张家人应该是没有心的,张起灵也应该是没有心的。   但是闷油瓶有。   关根松了口气,很快地镇定了下来。刚刚自己那没有出息的样子定然被那人看了去,想至此,关根的心里就好像憋了一口气,闷得他直想把刚刚那个不争气的自己活活掐死。   “你一定很得意吧?我…”   关根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身后冰冷的温度的靠近而弄得生生住了口。   张起灵在抱着他,浓郁的香味从身后传来,那冰冷的气息在关根的脖子处流窜,却带出了不一样的热度。   “张起灵?”   张起灵抱得很紧,甚至有些勒痛了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但是关根却感到了无比的安心,那股子痛楚让他深刻地感觉到了张起灵的存在。   “吴邪。”   关根愣了一下,他似乎很久没有听见过张起灵这么叫过他了。   “嗯。”   “吴邪吴邪吴邪吴邪吴邪吴邪…”   张起灵不停的叫着吴邪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张起灵的语气很平静,可是抱着他的手却抖得厉害。   关根把手放在了张起灵冰冷潮湿地几乎不像是活人的手上,像是安抚不安的孩子那样轻轻地拍了拍。   “嗯,我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他之间的羁绊充满了绝望和不安,就像是两只被困在牢笼里面的野兽,一次一次地想要靠近,去又一次一次地被牢笼上面布满的铁刺扎伤每靠近一点,都带着鲜血淋漓的痛彻心扉。   “闷油瓶,我在这里。”   不知不觉中,关根把心中喊了无数次的绰号叫出了口,带着安抚和一丝丝的满足。   张起灵停止了呼喊,关根感到了自己的脖劲处埋入了一张湿润的脸,冰冷的液体顺着他的肌肤流到了关根的衣领里,冷得他打了一个抖。   闷油瓶,十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爱哭了?   关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笑,可惜笑容还未来得及全部展开,就僵硬地停在了脸上。   这气味…不是眼泪,是血!   混杂在浓郁香味中的血腥味随着张起灵的靠近也变得清晰了起来,居然还有人能伤到他?关根有些慌张地挣扎着,却发现张起灵抱得极紧,怎么也挣脱不开。   “闷油瓶,你受伤了?快放开我!放开!张起灵!”   关根越是挣扎,张起灵就抱得越紧。刚刚带给关根安全感的黑暗在此时却变得狰狞起来,他看不到张起灵的的样子,也无法让他自由活动,让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着这一切。   关根比不过张起灵的怪力,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丢在自己身边的背包拉开,胡乱的掏了一下,不多久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别开灯!”   关根刚把备用的手电筒掏出来,就被张起灵打到了一旁。   “张起灵,你做什么!”   “别开灯…别开灯…”   张起灵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他本来就没有温度的身体在此时变得更加冰冷,他几乎整个人都突然开始发起抖来,好像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痛苦,鼻翼间的香味越来越浓郁,甚至都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尽管如此,张起灵环住自己的手还是那么用力,好像他一松手,他就要消失不见了一样。   要害怕的也应该是我害怕你消失不见!   关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放软了声音,说道,   “张起灵,我不开灯,你把手松松好吗?”   张起灵置若罔闻,仍旧紧紧地抱着他。   关根见张起灵不配合也不恼,只是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握着张起灵的手也开始发抖起来。   “张…张起灵,你压到我的伤口了…”   张起灵的动作僵了一下,如铁箍一般的双臂有那么片刻地松了下来。   这一片刻对于关根来说,足够了。   关根实在是不得不佩服自己,在这种伤残的情况下还有力气和这只闷油瓶子斗智斗勇,趁着张起灵房放松的那一瞬间,关根总算挣开了去,同样也付出了等同的代价。   伤口裂开倒还是小事,但是血要是在这么流下去可就不妙了。关根喘息着把自己脑海中的晕眩压下去,刚刚张起灵的靠近才让他发觉自己现在的体温烫得有多少吓人。   张起灵的反应也不慢,但是自身强烈的痛苦还是让他慢了关根一拍,成功地让关根拿到了手电筒。   一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手电筒的光,关根和张起灵在手电筒打起光线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等关根适应了手电筒的光线之后,张起灵的脸终于清晰得浮现在了关根的眼前。   “啪”   关根的手再也握不住手电筒,仍由它从自己的手中滑落,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关根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他总算能够明白,为什么张起灵那么害怕他开灯,害怕他看见自己的样子…      第49章 腐烂      关根知道张起灵现在一定很痛,没有人能在几乎全身都在腐烂的情况下还能谈笑风生。   就算是张起灵,也不能。   关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冷静,初见的不敢置信过去之后,他甚至还能很理智地从背包里面掏出绷带和伤药。   张起灵的脸上有一道伤疤,样子应该是被把刀砍出来的。伤痕从张起灵右脸的颧骨处斜着蔓延到嘴角上方,伤痕很新,甚至连血都没有止住,刚刚帮关根疗伤的时候滴落在他的腿上的,根本就不是眼泪,而是伤口上的血。砍刀的人看样子下手极狠,若不是还有陈皮阿四的人皮面具挡了一下,恐怕就要划到骨头上了。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张起灵身上大大小小有无数的刀伤。他身上的那件厚厚的棉衣早就被划得支离破碎,而露在外面的肌肤,无一例外都变得血肉模糊。表皮肌肤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里面分明的肌理和脉络。越往下看,腐烂得越是厉害。张起灵的膝盖处的裤子上有一道划痕,竖着直直劈了下来,整个小腿都露在了外边,那若隐若现的白骨当真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   这不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的痕迹,而是正常人体死亡之后尸体腐烂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尸体是没有意识的,他不会说话不会动,腐烂也是从身体内部向外蔓延。而张起灵却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正常的活人,有意识,会说会动,腐烂从脚部开始慢慢向上面延伸,越是烂得厉害的地方,香味就越发浓重。   张起灵躲开了关根想要帮他包扎的手,掉在地上的手电筒只等照到张起灵瘫坐在地上的腿脚,却看不见他的表情。   “你受伤了,需要包扎。”   关根想,他的语气应该像他的动作一样,表现得更加无所谓一些,但是无法控制的颤抖,让他说一句话都是那么的费力。   “这不是伤。”   张起灵的声音也在颤抖,他很疼,疼极了。他以为他早就习惯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可现在遇到关根之后,他每一个目光所触的地方就好像被无数条鞭子在抽打一般,连灵魂都开始颤栗。   “这是伤!张起灵,我没有瞎!”   关根执拗地要帮张起灵包扎,从脸开始,消毒,上药,止血,认真得好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轻柔得如同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玻璃。   可无论他手上的动作放得多轻,每一个触碰,都换来了张起灵止不住的颤抖。   “够了!”   张起灵猛地挥开了关根的手,就好像当初在鲁殇王墓中,十年前的小哥打开自己的手一样,带着张家人特有的决绝和无情。   张家人…   关根真的是恨透了这个所谓的“张家人”,恨透了这个所谓的“张起灵”。如果他能够选择的话,他宁愿用“小哥”,甚至是“闷油瓶”来称呼他,但是关根不会这么做。因为他知道,当他把“张起灵”当做“闷油瓶”的时候,就意味着给了他另一个向自己撒谎的机会。所以,尽管关根恨透了“张起灵”这个名字,但他仍旧需要用这个名字来警告自己,警告自己面对着他说的话时该留有几分的怀疑。   最可笑的是,关根甚至需要一个称呼来防备一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   他相信闷油瓶,相信小哥,但他不相信张起灵。   “你是没有瞎,你只是不愿相信。”   “张起灵。”关根哼笑一声,说道,“你骗了我十年,还指望我会相信你吗?”   “你不是不相信我,你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你所看到的。”   关根的手顿了一下有些咬牙切齿道,   “张起灵,你以前不是一个这么多话的人。”   张起灵果然沉默了下来,许久,他才说道,   “你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吴邪了。”   气氛一下子沉寂了起来,张起灵好像触到了一个什么禁忌的开关一般,把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打乱。   “那么,你知不知道,是谁让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关根笑了,笑声有些伤感,带着物是人非的无奈和悲凉。   “张起灵,你可是大功臣啊!”   “对不起。”   张起灵说的很认真,关根甚至能在他平淡的语调中听到歉疚的成分。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   关根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血肉模糊的胸口,已经找不到活人应有的温度和心跳,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清醒地认识的,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之间的区别。   张起灵,已经死了…   尽管关根在金华火车站闻到张起灵身上的味道之后,就做了无数次的猜想和准备。他知道进过二十年前进过海底墓的人只要还活着就会开始尸化。可是关根一直以为,去过蛇沼古城之后,尸化应该解除了的。他不知道张起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开始腐烂。他甚至不知道张起灵到了最后会变成什么,是禁婆,还是一只血尸?   他唯独知道的,就是他不想再放开张起灵了,至少…   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他想陪在他的身边。   这无疑是很疯狂的,但比起十年的痛苦和折磨来说,他宁愿换来这血淋淋的一段时间。   就像张起灵和吴邪之前说他的那样,他疯了,疯得很彻底,也很绝望。   “你知道该怎么补偿我的。”   张起灵看着他,然后把头转了过去。   “我会结束你的痛苦的。”   关根并不明白张起灵这句话真正的含义,他只是以为,张起灵愿意留下来了。   “真的?”   虽然张起灵骗他的前科累累,但是面对着他的承诺,关根仍旧忍不住地兴奋和开心。在黑暗中,他的目光亮得就像两颗星星一样。多少年了,关根再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目光。   十几年前,在他还是吴邪不是关根的时候,张起灵曾经无数次看见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每次看到吴邪露出这样的神情,张起灵的心里总会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满足和温暖。吴邪的温柔并不炙热,更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因为稀少,才显得那么难能可贵。但也是他,让这双天真无邪的眼眸渐渐变得黯淡沉寂,让曾经温暖的阳光被乌云掩盖。   “嗯。”   张起灵艰涩地点了点头。   幸福来得太容易,反而让关根不敢相信,却又不舍得不相信。   “我…我很想相信你,但是…”   “我明白。”   张起灵支着身子艰难地站了起来,关根想要上去扶他却扑了一个空。   张起灵在躲着他。   “吴邪,我没有时间了。”      第50章 值得      吴邪走了?   苏醒过来的小哥看不到吴邪的踪迹,肩膀上的伤仍旧火烧火燎地痛着。虽然没有做过什么止血的措施,但是血液却神奇般地止住了,张家人的体质让小哥无论在怎样糟糕的环境中都能保持最后那一份冷静和生机。   而现在这份冷静,正逐渐地在被打破。   小哥扶着后面的墙壁站了起来,过于不顾后果的动作让失血过多的小哥脑子轰然一响,视觉和听觉一下子被黑暗夺走,刹那间的晕眩差点让他站不住脚。   这么危险的地方,吴邪能走到哪里去?   小哥的汗从额角留了下来,沾了一缕头发在额头上,倒比平常的冷漠中多加了一点人味。   斜后方有动静!   小哥的神经刹那间绷紧,重重地握了握手中额黑金古刀,将身子极快地转了过去。   吴…邪?   刚刚消失不见的吴邪浑身冷汗地缩在石壁与石壁之间的角落里,脸色很苍白,整个人几乎都在发抖,看过去好不可怜。   “吴邪。”   小哥皱着眉,有些踉跄地跑了过去。   “吴邪,你没事吧?”   小哥轻轻拍了拍吴邪紧紧环抱住自己的手,满手的冷汗和冰冷的温度,让小哥的眉头越来越紧。   只是轻轻的一碰,吴邪却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样,有些神经质地跳了起来。   “滚开!都给我滚开!”   吴邪挣扎得很厉害,好几次都砸到了小哥的伤口,可是小哥只是闷哼了几声,没有躲开。   “吴邪,是我,没事了。”   吴邪的挣扎顿时小了下来,两眼无神地盯着小哥,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茫然,无措,还带着一点点痛苦。   “小…哥?”   “嗯,是我。”   小哥很难描述自己现在心里的感觉,好像麻醉药效刚过的伤口,带着一丝不确切的痛楚和微微的麻,好像那块正在跳动的东西不是长在自己身体里面一样。   吴邪看着小哥很久,突然很开心地笑了。   “小哥,你回来了。”   小哥愣一下。   什么叫做…回来了?   吴邪本来开心的脸上突然慢慢的变得僵硬起来,声音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带上了哭腔。   “小哥,小哥,潘子死了…潘子死了…他…他是我害死了…”   “吴邪,你醒醒!”   小哥这才意识到吴邪的不正常,他的眼睛是散焦的,而且很混乱,就好像…   就好像在他的身体里面住进了另一个灵魂。   小哥啧了一声,甩了脑海里不切实际的猜想,抓着吴邪的手让他不要伤害到自己,安抚道,“吴邪,潘子没有死,他就在山下,他没有死。”   也许,连小哥自己都没有发现。本来不喜说话的人,为了安抚吴邪,同样的一句话他居然重复了两遍。自从他遇到了吴邪之后,他说的话开始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不像是自己。   也许,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不!他死了!他死了!”   吴邪有些竭斯底里地叫着,眼中都是血丝,眼神也很混乱,就好像疯了一样。   突然,吴邪的表情又软了下来。他哀求地看着小哥,说道,“小哥,你帮我找找三叔好吗?他不见了,他不见了!”   “吴邪!你到底是怎么了?”   小哥的语气有些罕见的急躁,也许小哥自己所能承受的压力也到了极限,无论是来自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吴邪好像被小哥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到了,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小哥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急躁让吴邪有些不安,他深吸了一口气,淡然而又坚定道,“吴邪,你的三叔没有不见,他就在下面,和潘子在一起。”   吴邪的表情又开始变的茫然。   “他不是三叔…”   “什么?”   “他不是三叔,在二十年前,他就不是三叔了。”   小哥的脸色一变,眼神一下子就变得锐利了起来。   “吴邪,你知道了什么?”   吴邪茫然的与小哥漆黑的眸子对视着。   “不知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   吴邪抱着脑袋突然哭了起来,小哥的眼神瞬间软化了下来,变得有些无奈。   “吴邪,别哭。”   “我不想知道的,我不想知道的。可是…可是我控制不住,我真的控制不住。”   吴邪整个人都在发抖,小哥不知道吴邪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吴邪到底发生了什么,才片刻的功夫,怎么会把一个人逼成这个样子?   可他能做的,只是笨拙地环抱着吴邪,就像安抚哭闹不住的孩子一样,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吴邪的背。他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只是在那里不停地重复着。   “吴邪,别哭。”   别哭…有我在。   “小哥,别走,别走好不好?”   吴邪紧紧抓着小哥的衣袖,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着一根浮木一样,那么的紧,那么的渴望。   “好,我不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至少…   现在不走…   也许是小哥眼中的痛苦和不舍太过强烈,强烈到连情绪如此不稳定的吴邪都能看清楚。   吴邪抓着小哥衣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还是放开了。   “小哥,我不奢望你能留在我身边一辈子。我只求你,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就请你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小哥环抱着吴邪的手臂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过了很久,他才涩声道,“好。”   吴邪用双手轻轻环住了小哥并不宽厚的后背,如释重负地笑了。   十年的岁月我等得起,但是不值得。   张起灵,等你十年,不值得啊…      第51章 未来      关根和张起灵相互搀扶着来到了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地方,可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样的一幕。   关根颇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偷偷瞥了一眼张起灵的神色,却发现他只是撇过头看着石壁,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   哼!装蒜!   张起灵,你倒还不如十年前呢,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   吴邪和小哥听到关根的咳嗽声,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一般,飞快地分了开来,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尴尬。   “你…你们!”   张起灵脸上陈皮阿四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撕了下来,除却脸上那道还是显得有些狰狞的伤疤之外,其余的竟然和小哥一模一样!   他和关根,虽然也相似,但是至少还看得出岁月的变化。可这个人和小哥呢?除了那道疤之外,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甚至…甚至是那个眼神…   吴邪觉得这个人的眼神很眼熟,和小哥一样的冷漠淡然,却又好像比他多出了一点东西,一种让他很熟悉很熟悉的东西。   “吴邪,再见。”   吴邪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炸开了一样,本来纷扰的思绪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他看了看关根,又看了看那个和小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心里突然涌起了一个很不可思议的念头。   不!不可能的!   这完全是天方夜谭!   吴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竟然没有发现现场的气氛变得凝重了起来,张起灵和小哥对视着,眼中寒气四溢,明明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彼此之间却好像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张起灵。”   关根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淡然面对着两个张起灵的视线,说道,“你还想当着我的面和你自己动手不成?”   张起灵敛下了眼神,小哥却皱起了眉头。   “你什么意思?”   关根看着一脸漠然的张起灵不住的冷笑,打定主意不开口了。   吴邪缓缓地站了起来,看着关根,四个人之间瞬间陷入了一阵奇怪的沉默之中。   许久,吴邪才涩涩地开口道,   “刚刚…那道青铜门开了。”   在场的三个人一下子都僵住了,却又都像是赌气似的,谁都不打算开口询问。   “然后,门里面冒出了很多淡蓝色的烟雾,我就发现我动不了了。”   关根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后…后来,我看到了阴兵。”   现在别说是关根,就连小哥和张起灵都皱起了眉头。   特别是小哥,回想到刚刚吴邪异常的表现,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了起来。   “他…他们…”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用双手不停地摩擦着自己冰冷的脸颊,似乎想借此来给自己一点说下去的勇气。   “他们从我身上穿过去了!”   “什么!”   关根和张起灵同时惊叫出声,小哥更是直接就抓住了吴邪的手。   吴邪被小哥吓了一跳,尴尬万分地看着关根和张起灵,想要挣扎却又怕小哥生气。   关根现在的感觉有些纠结,很难言喻,看着十年前的自己和张起灵手拉手,他的心情还真是…很复杂啊…   张起灵看了一眼关根,古井无波的眼神之中难得闪过了一丝笑意。   “他只是在把脉。”   关根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本来以为已经老到一定水火不侵的脸皮难以自制地红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他只是在把脉。”   关根嘴硬道。   张起灵微微地挑了挑眉毛,语气却还是那么淡然。   “是吗?”   关根狠狠瞪了一眼张起灵。   “当然!”   如果能忽略关根语气中那咬牙切齿的味道,那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态度还是很坚定的。   小哥把了半天,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吴邪一直僵硬着手脚等着,半边身子都麻了。   “都和你说过我没事了的。”   吴邪有些无奈,心里却为小哥的关心情不自禁地涌起了一丝暖意。   关根看着这样的吴邪,看着以前的自己,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转过了头。   “那你…”   小哥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吴邪知道小哥是在对于刚刚自己反常的举动耿耿于怀。   “我…我只是看到了一些我之前一直很想知道却无法承受的东西。”   吴邪苦涩地扯了扯嘴角,说道,   “或许,我可以称之为…未来?”   关根和张起灵对视一眼之后,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你都知道了?”   “呵…”   吴邪沉沉地苦笑了一声,说道,   “我宁愿我什么我不知道…”   张起灵的嘴巴张了张,但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他不知道他还能再说些什么。在十年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对吴邪的过去置喙的资格。   “你…到底是不是…”   其实吴邪应该很早就该发现的。   一样的伤疤,一样的DNA,一样的感情,一样的喜欢自欺欺人,也一样的…   一样的愚蠢…   关根艰涩地点了点头。   吴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凶极了,连眼泪都被挤了出来。   “可笑!这可真是太可笑了!”   小哥隐约猜到了一点,但是却怎么也不愿相信。   如果真的和他的猜想是一样的话,那在七星鲁王宫的时候,他差点就杀了在自己这漫长得毫无意义的生命中唯一的那一道阳光…   这是小哥永远也无法接受的。   “你回来做什么? 你回来做什么!是来悼念一下你所谓的过去,还是来嘲笑自己当初的愚蠢?”   关根眼中的沧桑之色更重,用双手捂着脸,说道   “就算我没有来到十年前,你走的那条路仍旧不会变。我们说到底,都只是一颗棋子,再怎么挣扎,也斗不过下棋的人。”   吴邪还想再说些什么,他甚至想说如果不是关根的到来,他至少还可以多快活几年,多骗自己几年。人一次性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度的,关根的痛苦是循序渐进的凌迟,而他呢?却是把所有的痛苦全部叠加到了一起,那一刀刺得有多痛,多深,不是本人,根本无法知道。   “这十年,你…我是怎么过的?”   关根愣了一下,十年了,似乎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怎么过的。   胖子知道关根心里的伤,他感同身受,所以胖子不会开口问关根这个问题;王盟一直跟在关根身边,他太清楚老板这十年来过的日子了,也干不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在父母面前的关根永远是那个温润善良的模样,永远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好儿子;唯一知道内情的二叔,看见关根,除了叹气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而且其他的人,都死了。   从来没有人问过关根是怎么过生活的,大家似乎都理所当然的认为,吴邪就算没有张起灵,也能活得好好的。   关根注意到在场的三个人关切的目光,突然笑了。   十年前走得那么洒脱,十年后才来关心我这十年的生活,不觉得太迟了吗?   “还能怎样过?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关根很平淡地描述着,却听得人心里忍不住泛酸。   “不…难受吗?”   “我早就已经忘了难受的感觉了…”   关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地说道。   “别当自己活着,那样你就不会难受了。因为一个死人,是不会再有任何感觉的。”      第52章 时间      张起灵的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嘴唇扇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你呢?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我们说的吗?”   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张起灵身上,无论是谁,都需要一个答案。   张起灵沉默不语,很显然,他并不想说。   “都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了,隐瞒还有意义吗?”   吴邪就像是一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不说不动,明明他也为这件事受到了伤害,可他却像一个局外人似的,被隔绝在外。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有些东西,不单单是拥有记忆就能改变的。   “我们…为什么会回到过去?我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张起灵看着关根,似乎还在犹豫着。   小哥皱了皱眉头,出声道,   “和青铜门有关?”   关根冷笑一声,张起灵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这道青铜门里面…到底有着什么东西?居然能操控时间?“吴邪转身看着那道青铜门,踟蹰了一下,还是想走近仔细看看。   “别过去!”   张起灵猛地抓住了吴邪的肩膀,而小哥的手却扣住了张起灵的脉门。   “放开他。”   关根有些嘲讽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低低地笑了一声,   真荒谬啊!   “吴邪,我还真挺羡慕你的。”   吴邪一掌打开了张起灵和小哥的手,冷淡道,   “你的羡慕,我可承受不起。”   “十年之后,你就算受不起也得受着了。”   吴邪把头撇了过去,懒得说话。   关根的身子轻轻地晃了晃,故作无意地靠在石壁上,也不知道在包里面鼓捣着什么,随即很快地拿出了一包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烟叼在了嘴里,吹亮了火折子点着了烟头。   小哥皱了皱眉头,张起灵的脸色也很难看。   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关根,道,   “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有心情抽烟?”   关根懒得理吴邪,直接不耐烦地对着张起灵说道,   “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张起灵看着不停吞吐着烟雾的关根,他的脸在白色的烟雾中变得朦胧,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也幸亏有这股迷雾,让张起灵有了一个可以不用直接面对关根的机会。   “我们…回不去了。”   关根看上去显得有些异常的烦躁,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语气不善道,“回不去了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我们…已经被时间抛弃了。”   众人一怔,都没有反应过来。   “被时间抛弃了…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时间…其实是并不存在的。换句话说,我们其实一直在重复着过去,永远也没有未来。”   吴邪的冷汗从脊梁骨慢慢地渗透了出来,一股寒意直接涌上了心头。   “你是说,长生不老?”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道,   “不全是。如果说时间是一条笔直向前的线,而这条线到了我们这里,却被变成了一个圆。”   关根的烟烧到了尽头,不知道是不是香烟里面的物质让关根暂时打起了精神,他现在的脸色倒没有之前那么苍白。   关根抽出了第二根烟点上,吴邪现在心里也乱的很,也想抽一根烟缓一缓,谁知刚一伸手却被关根闪开了。   不就是一根烟吗,也至于你这么计较?   “抽这么多烟,不怕以后肺疼吗?”   关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漠道,   “不抽更疼。”   张起灵表情还是淡淡的,可是眼神却带上了一丝不安的神色。   “别看我,继续讲你的。”   本来很是烦躁的关根突然变得放松了起来,他半靠在石壁上,脸色也渐渐变得红润。   “这么多年来,我们花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来守护终极,就是为了让他的秘密永远沉睡在地底。”   “什么线啊圆的,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讲什么!”   吴邪有些崩溃地叫道,小哥把手搭在了吴邪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张起灵看了看十年前的自己,又看了看吴邪,淡然道,   “我们其实一直在重复以前所发生的事,每隔十年就是一个圈,从2005年开始一直划到2015年然后再一直不停地循环着。”   “所以每隔十年,你都会从雪山上下来到那个喇嘛庙去记载那十年你在青铜门里面看到的东西。”   关根问道。   张起灵点了点头,道,   “历代守护终极的张家人每隔十年就会失忆一次,就是因为守护终极的缘故记忆产生了混乱,而丧失了记忆。”   “可是如果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十年后的你现在应该已经失忆了才对!”   吴邪想了想,还是觉得这件事不可思议极了。   “一个死人,又怎么会失忆?”   张起灵淡淡地说道,完全没有意识到他说的话有多么惊世骇俗。   “你…你真的死了?”   虽然说张起灵身上的禁婆香的确让吴邪心中产生过这样的怀疑,可是张起灵看上去这么正常,怎么会…   关根突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眼神也变得十分冷冽。   “你是怎么死的?”   张起灵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把眼神转开了。   关根深吸了一口气,眼中痛苦翻滚,许久,才问道,   “为什么?”   “必须有人终结这个循环,吴邪,你等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十年。”   “可是我这次回到的是2003年,不是2005年。”   “那是因为我从外面进来了,扭曲了终极的时间。”   “外面?是什么意思?”   小哥脸色一变,惊讶道,   “难道…”   张起灵点了点头,沉重道,   “没错,我们其实从一开始就在青铜门里面了。”      第53章 机会      “什么叫做一开始就在青铜门里面?张起灵,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知不觉中,地上以及扔了好几个烟蒂头,关根又抽出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   “青铜门里面的时间是混乱的,当初你和张海客他们进来青铜门的时候就已经步入了时间的乱流中。从十年前我进青铜门开始到十年后我从青铜门里回来这段时间,就被这个混乱的空间中被摘了出去,不断的轮回。”   “也就是说,当年我进了青铜门后根本就没有出去过?”   关根坐直了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点了点头,说道,   “你以为你后来又从门里面出去了,其实只是一直在同一个时间里面原地打转而已。十年后我从青铜门里面出来了,碰上张海客,他和我说,你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完全不可能!如果真的照你这么说的话,那青铜门外的世界中,吴邪岂不就不存在了?”吴邪插嘴道,“倘若这十年里我们在青铜门里不断的轮回,那青铜门外面时间正常的世界不就已经过了几十年了吗?那…”   “吴邪还存在着。”   张起灵打断了吴邪的话,说道,   “青铜门外的确还存在着一个吴邪。”   吴邪和小哥完全懵了,他们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很大的迷局,完全找不到方向。   “你是说…秦岭神树?”   关根隐约猜到了一点,说道,   “我当初我觉得很奇怪,两件这么巨大的青铜器具没有道理在史书上一点笔墨都没有留下。唯一一个解释就是,这两件东西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每当从青铜门里面“进去”一个人,秦岭神树就会“造”出一个人来修补这个世界的漏洞?”   吴邪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我一定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   “那我还出去做什么?”   关根冷笑一声,道,   “我出去了,搞不好到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就算是没死,也只能看着一个“A货”在那里过着原本属于我的生活。”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道,   “青铜树修补漏洞需要时间,只要在十年后我出青铜门之前回去,你还是你,吴邪也只有一个。”   “还来得及吗?你不是说我已经在青铜门后等了你不止一个十年了吗?”   张起灵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永无止境的痛苦,永无止境的等待,他欠吴邪远比他想象的要多。   “所以我改了轮回的时间,把时间提早了两年。如果要回到原本的时间里去,就必须要穿过青铜门。而十年前后的两次青铜门一开就必定会陷入轮回,所以,我们只能避开那两次,在原本的时间中非人为地打开青铜门,才能回去。”   一直沉默着小哥突然浑身一僵,看着那道刚刚才关闭没多久的青铜门,声线不稳道,“你说的在原本时间中非人为打开青铜门是不是就是指…”   张起灵淡然的脸上蒙上一层悲戚的色彩,点了点头。   唯一一个可以回去的机会,也没有了。   关根的样子却显得很轻松,丝毫没有为这件事而感到担心或者难过的样子。   如果回去到了原来的世界却找不到你,那我宁愿永远在这个混乱的时空十年复十年地的等下去,只要你能在我身边。   “那在这几个十年中,你有来找过我吗?”   张起灵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找过,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为什么不…”关根顿了顿,终究没有把下文问出口,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不在乎永远呆在这十年里。”   “可是我在乎!”   张起灵不寻常的激动吓到在场的人,吴邪看着十年后的小哥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试图想在这空气中抓住什么。   “青铜门里的时间早晚都会有崩溃的一天,就算能一直保持着十年不变,但我呢?我已经死了,现在我已经开始烂了。等下一个十年,你见到的可能就只是一具白骨。”   “至少现在我们还在一起这就够了!”   关根更加大声地反驳道。   他不想等了,他真的等不下去了!   “那以后呢?你要去等一个永远也等不回来的人吗?”   关根沉默了下来。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说得好听,可是又有谁能承受这样的后果。   “就算回去了又能怎样?”   关根把空了的烟盒丢在地上,盒子里洒出了少许的白色粉末,散落在地上。   “对于我而言,这里的十年和外面的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心死了,天堂和地狱也没有了任何分别。   张起灵转开了视线,看着地面。   “至少,你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关根大声地笑了起来。   “所以呢?为了给我一个所谓的重新开始的机会,你杀了现在的自己还不够,还想杀了十年前的自己,好彻底滚出我的世界?”   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张起灵。   十年后的小哥,居然是…自杀?   吴邪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身后那个一直沉默这的男人,却发现他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这里。   小哥却蹲了下来,用手蹭了一点地上的白色粉末,放在了鼻尖闻了闻。   “这是什么?”   一开始吸进去的时候感觉很不好,像是有一把刷子再刷自己的心一样,烦躁的厉害。可很快的,烦躁的感觉就过去了。转化成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好像浑身充满了有力气。   小哥以为这是兴奋剂,可事实很明显地告诉他并不只是兴奋剂这么简单。   关根一把排开了小哥的手,皱眉道,   “与你无关。”   没想到这句话这么快又还给了自己,小哥有些怔然,吴邪的表情也很复杂。   明明那个人也是“自己”,可为什么却会变得这么陌生?   “这十年来,我好像变了很多。”   吴邪对着关根这样说道。   关根抓起那个烟盒就扔到了远处,淡漠道,   “我没有变。我只不过懂得了,别人怎样对我,我就该怎样去对待别人而已。”   吴邪知道自己这十年来一定会活得很辛苦,但他没有想到,居然会这么累,累到如此改变一个人…   “有一点肯定没有变。”   吴邪认真地看着关根道。   “是什么?”   “对于自己想要的答案,就算拼尽一切也要知道。”   吴邪捡起来地上还来不及燃尽的烟蒂,撕开了外面的纸,果然在烟丝之中找到了不少白色粉末。   张起灵紧张地看着关根,他已经死了,除了还能说话还能动之外,他根本闻不到一点味道。   他可以帮关根挡住外界的一切危险,却挡不住自己给他的伤害。   “而且…讨厌欺骗。”   吴邪拍掉了手里的白粉,看着他道,   “这一点,你恐怕是最明白的了。”   关根盯着吴邪许久,还是败在了吴邪的执拗之下。   关根和吴邪最大的不同一点就是,关根懂得放弃。   放弃并不总意味着软弱,有时反而说明足够坚强去舍弃。   关根曾经觉得这句话只是一个借口,可到了现在关根才明白,所谓的借口,只是无奈罢了。   “只是一些甲基安非他命罢了。”   小哥和张起灵完全听不懂这所谓“甲基安非他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至于吴邪,他也只知道安非他命好像是治疗嗜睡症之类的精神药物,至于这甲基安非他命,他只觉得耳熟,却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   “你看我,我告诉你了你还不是一样不知道,又何必问呢?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第54章 番外二 水面的距离(上)      这是一个很晴朗的日子,太阳和煦地照着大地,温暖却不炎热。耳旁缠绵着的知了声,像是一首唱不完的歌。阳光细细碎碎地撒着这一片平静如水的湖面上,伴随着不知名的花香和青草味仿佛给这个清澈的小湖泊染上了不一样的颜色。   突然,平静的湖面被一道水光割破,原本倒映着外面世界模样的湖水像是被一个调皮的孩童用树枝打乱,碎成一片片波光粼粼的拼图。   “吴邪?吴邪?天真无邪!”   “他娘的死胖子,你能别老跟着我吗?”   割碎这一恬静画面的是两条小鱼。一条看上去长得挺结实的胖头鱼正死命地追着一条红色锦鲤不放,那条红色锦鲤貌似火了,一个甩尾就拍在了那头胖头鱼脸上。   “他娘的天真无邪,对兄弟下手你就这么狠呢!”   胖头鱼一个不注意被红色锦鲤这一尾巴甩得差点沉底,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不由得破口大骂,一串串鱼泡泡咕噜咕噜地往外冒。   “你个死胖子满嘴跑火车!说什么带我去吃好吃的,结果呢?差点害得老子被人钓起来当了晚餐!我说你不靠谱吧你还不乐意,你看看你做的这么狗屁倒灶的烂事,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胖头鱼嘿嘿一笑,道,   “我说天真无邪啊,你看看你的样子,像是被吃的吗?你最多啊,也就是被人钓起来之后养到观赏池去给人看呢!瞧瞧这小身板扭的,整一个就是“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啊!要不是胖爷我没投好胎,光这一身神膘,哼哼,怎么的骗点面包屑之类还是不在话下的!”   那条红色锦鲤,也就是那胖头鱼口中的吴邪,翻了一个白眼,也不管后面胖头鱼不停的叨叨,一甩尾巴就开游了,可惜没有游多远,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住了去路。   拦住他的,是一条还在垂死挣扎着的蚯蚓。   是吃?还是吃?还是吃呢?   吴邪抬头张望了一下水面,阳光照射着平静下来的水面,在吴邪的眼前拉开了一片明亮的光幕。除了隐隐约约间能看到湖边那棵不爱说话的柳树之外,没看到有什么人在。   应该…不是鱼饵吧…   吴邪刚刚逃出生天,肚子饿得厉害,见没什么危险,张开口就打算把那条快死到一半的蚯蚓吞下。   “啪”的一声,一条柳枝打了下来,愣是刚刚好把吴邪还没有进嘴的蚯蚓被打到了一边。   到嘴的美食飞了,吴邪恼怒地看着身影被湖面阻隔地并不清晰的杨柳,虽然知道柳树只是因为风吹的缘故才打扰到了自己用餐,但是心中的不爽还是让一向温和的吴邪有些憋闷。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潇洒的甩了甩尾巴,游过去继续进餐。   “别吃。”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吴邪愣了一下,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有见到任何生物。   吴邪想了一下,抬头看着被水光剪碎的模糊倒影,那棵在他印象里从未开口说过话的柳树,说道,“是你?”   周围又沉默了下来,吴邪气闷地看着上方,扬得脖子都酸了,还是不见对方开口。   吴邪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个木头疙瘩说话真是傻到极点了。   眼见了那条蚯蚓离自己越来越远,吴邪也懒得搭理那棵柳树,一甩尾巴跟了过去。   正在他准备下嘴的时候,那棵柳树却又开口了。   “别吃。”   他娘的叫我别吃别吃的,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啊!   正当吴邪准备发火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条鲫鱼,一口就把那条蚯蚓吞了下去,还来不及咀嚼,整个身体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钩住了一般,猛地窜出了湖面。   吴邪吓得鳞片都立起来了,要是刚刚吃那根蚯蚓的是自己,恐怕现在早就落入水桶里了。   自己…好像被那棵柳树救了呢。   “嗯…那个,谢谢你啊。”   吴邪嚅嗫地朝着那棵他看不清样子的柳树道了一声谢。   “不用。”   吴邪从来没有见过这棵柳树讲过话,也从来不知道,一棵树的声音能好听成这样。   “你叫什么名字?”   柳树又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吴邪几乎以为对方睡着了。   “我没有名字。”   吴邪突然觉得这棵柳树很可怜,名字的意义是世界证明了你存在的标准,没有名字仿佛就好像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怪不得从来不见他说过话呢,大概是没有人可以说,太寂寞了吧。   吴邪的眼睛突然放了光,一脸兴奋地看着他道,   “没有名字也没关系,我来帮你取一个吧!”   风吹过了柳树,发出了窸窸窣窣地声音,好像是谁在心底窃语,又好像是谁在向谁吐露着秘密。   “随…你吧。”   柳树的声音有些犹豫,带着一丝好奇和不确定。   “嗯…我想想,你看你这么闷,和你说话你也不怎么搭理人,简直就像是一个闷油瓶!啊!对!我就叫你闷油瓶吧!”   “闷油瓶…”   柳树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空荡荡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一般,突然一下子就变得充实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有名字的感觉啊。   从那天以后,吴邪就和这棵名字叫做“闷油瓶”的柳树成了好朋友。几乎每一天,吴邪都会游到闷油瓶的树荫的底下给他讲湖底的风景,然后,在听闷油瓶用他那低沉浑厚的嗓音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   “好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啊…”   吴邪抬头望着天空,视线却一直被湖水的反射而变得模糊,无论是蓝天还是白云,在他的眼中都是碎裂的,永远也不会完整。   闷油瓶沉默地看着湖中那条红色锦鲤,说道,   “等会风吹过来的时候,你跳起来咬住我的柳枝,我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吴邪很兴奋,不停地在底下打着圈。   闷油瓶的声音中带上了一抹并不明显的笑意,说道,   “嗯,是真的。”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兴奋的吴邪几乎一个下午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闷油瓶那静止不动的柳枝,盼望着风快点来,快点来。   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一阵微风从湖面上吹了过来,扬起了柳枝。   吴邪整个身体都绷直了,奋力一跳,可惜湖面太低,柳树太高,他始终差了那么一点点的距离。   “怎么办?我够不到!”   吴邪的声音很沮丧,闷油瓶却还是一样的平静,道,   “再试一次!”   柳树没有任何鼓励的话语,却让消极的吴邪打起了精神,最后一次的起跳,吴邪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咬住了那条柳枝。   原来…这就是水面上的世界。   原来太阳的光芒是那么耀眼,原来蓝天是整个一块的,原来我住的湖泊会有这么大,原来…   原来这就是闷油瓶的模样…   当视线被眼前那棵挺拔俊秀的柳树吸引,外面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单调起来,唯有眼前这棵树,才是这么鲜明。   阳光照射在吴邪身上,红色的鳞片反射出了如宝石般润泽的光芒,显得漂亮极了。   原来,这就是吴邪出了水面之后的样子啊…   这是吴邪和闷油瓶第一次见面,同样,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吴邪,下去吧!”   吴邪咬住他柳枝的时间有点太长了,本来润泽的鳞片也在阳光下慢慢变的干燥。   吴邪晃了晃脑袋,却始终不肯下去。   闷油瓶突然有些害怕,他看见吴邪的身子开始慢慢变得干枯,红色的鳞片都渐渐变得透明,可他却只能看着,只能看着。   他只是一棵树,没有风,他连动都动不了。   “吴邪!快下去!”   吴邪咬得更紧了。   吴邪知道这样很危险,可奇怪的是,他就是不想下去,他…   舍不得下去…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很久,吴邪看过去越来越虚弱,但是嘴巴却仍旧紧紧咬着柳枝不放。   风呢?为什么不刮风!   刚刚是吴邪一起期盼着风的到来,现在却换成了闷油瓶,几近祈求的渴望,让闷油瓶第一次感觉到了他身为一棵树的无奈。   这一生,他都只能扎根在土里,看着世事变迁,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      第55章 番外二 水面的距离(下)      风最终还是来了。尽管吴邪再怎么不情愿,他终归是撑不住了。   “闷油瓶,我…”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   柳树打断了吴邪的话,语气生硬地呵责道。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只不过想多看你几眼,难道不行吗?”   吴邪更加大声地反驳道,很快的,吴邪的语气立马软了下来,脆弱地就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闷油瓶,我想抱抱你,可以吗?”   闷油瓶沉默了很久,才说道,   “你走吧!”   “什…什么?”   吴邪愣在了当场   “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为…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条鱼,而我却是一棵树。”   “我不明白,这和我们见不见面有什么关系?”   可到了后来,无论吴邪怎么问,闷油瓶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了。   浑身无力的吴邪最终还是失望地回到了家,却在家里碰上了胖子。   “吴邪,我们谈谈吧!”   一向嬉皮笑脸的胖子突然变得很严肃,要是以前的吴邪一定会好奇,但是现在的吴邪,根本没有心力再去注意别的什么事了。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谈。”   “没心情也要谈!”   胖头鱼一尾巴狠狠地拍在了吴邪的头上,成功地把吴邪的注意力放回到了自己身上。   “他娘的死胖子,你做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常去找那棵哑巴树?”   “什么哑巴树,他叫闷油瓶,你别给人家乱取外号!”   “我不管他是哑巴树,还是瓶子树,我只问你,吴邪,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胖子的样子很认真,认真到连吴邪的心都开始飞快地跳了起来。   喜欢?   原来那种舍不得的感觉叫做喜欢吗?   胖子看着吴邪的样子,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不由得连声哀叹。   “吴邪,你醒醒吧!你们是不可能的!”   吴邪的心好像突然被刀子捅了一刀一般,痛得他无法自已。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一棵树,而我是鱼吗?”   那是吴邪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从小生活了这么多年,热爱了这么多年的湖泊,竟然变成了一所他永远也逃脱不掉的牢笼。   “既然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他这一生注定只能扎根在土里无法离开,而你也永远只能活在水里。你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明白吗?”   “不明白不明白!我不想明白!”   吴邪有些烦躁地摆动着尾巴,突然,雷声猛然在耳边想起,虽然有了水的阻隔降低了不少威力,听起来却还是那么震撼。   打雷的方向,好像是…   闷油瓶!   “吴邪!你去哪里?”   胖子看着吴邪刚刚从雷声的惊吓中恢复过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却像是离弦之箭一样地游了出去,怎么都喊不回。   快点!   快点去到他的身边!   吴邪刚游出去,就被一条乌鲤给拦住了。   “吴邪,你哪里去?现在在打雷,不要再去岸边了,那里有好几棵树都被雷劈倒了,太危…吴邪!”   乌鲤的话让吴邪吓得几乎连心跳都忘记了工作,他直想快快地去到那棵树的身边,看看他是否安好如初。   不是是他的!不会是他的!   当那棵朝思暮想的柳树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吴邪那口气总算是放下了。   “你来干什么?现在在打雷,快潜到下面去!”   吴邪却看着那道模糊的树影丝毫未动。   “闷油瓶,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柳树完全愣住了。   “呵呵,很奇怪吧!一条鱼居然爱上了一棵树。”   雷声越来越近,死亡的脚步声也慢慢向他们靠近。   闷油瓶不能动,那是他作为一棵树的悲哀。他本来都放下了,可是如今看起来,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放下。   “这里很危险,吴邪,快走吧!”   吴邪晃了晃尾巴。   “不,我要留在这里陪…闷油瓶,小心!”   柳树无论是小心,还是不小心其实都没有任何差别。他能幸运地活到现在,幸运地遇上吴邪,他已经很感激上苍了,可是现在,他却又开始憎恨上天,为什么要让他遇上吴邪,又为什么让吴邪遇上他。   腰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中,火烧火燎地痛楚让闷油瓶第一次尝到了身心脱离的自由感。   身体无法控制地倾斜,眼前吴邪的身影也越发变得清晰。   “吴邪,离开那里!”   闷油瓶虚弱的叫喊声并没有激起吴邪的反应,他只是坚定执着地看着们油品缓缓倒落的身影,笑了。   闷油瓶是一棵树,他无法拯救自己的生命;而吴邪是一条鱼,他也无法拯救闷油瓶的生命。他们都很无奈,因为命运从来没有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们。   “闷油瓶,我想抱抱你。”   这一次,闷油瓶并没有回答吴邪,以后,他也回答不了吴邪了。   在吴邪被闷油瓶倒下的身躯砸进湖底的那一刻,恍惚间,吴邪仿佛再一次看到了那次他出了水面之后的景象。   不再是隔着那层看上去那么薄却又那么遥远的水面,那耀眼的太阳,那一整块的蓝天,那一望望不到边的湖泊,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跑进了吴邪的心里,那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砸得移位了的痛楚,在此时看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还有那棵怎么都放不下,舍不得的柳树…   闷油瓶,我终于自由了。   闷油瓶,我终于抱住你了。   “吴邪!吴邪!你怎么了?”   吴三省在吴邪的眼前晃了晃手,终于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三叔,”   吴邪指了指那个刚从正门里面走了出来,身上背了根长长的东西年轻人问道,“他是谁?”   吴三省挑了挑眉,道,   “道上的人,怎么?你认识?”   吴邪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   “认识倒是不认识,只是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只是…到底是哪里呢?      第56章      “青铜门既然已经进不去了,那我们还是出去吧。”   关根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松了松紧闭的领口,把张起灵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取了下来。   也许这次量太大了,关根觉得自己浑身热极了,身体就好像在一个火炉里面,有种连灵魂都要焚烧殆尽的错觉。   他需要做一些事情来释放心中那头不停叫嚣着的狂暴野兽,本来疼痛无比的脚仿佛在一瞬间痛觉全失,整个人就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他知道他靠这玩意撑不了多久,只是借着燃烧生命的代价来维持着一段时间的精力。   张起灵本来想上前去扶一下关根,却被他躲开了。   吴邪见关根看着他,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径直走上前去扶住了关根。   就算没有你张起灵,我自己也站得起来。   而小哥也勉强拖着自己重伤无力的身子,朝着那个棺椁靠近,旁边的火山蚰蜒见小哥走过来,无一不像是见了天敌一样纷纷退避开去。   等小哥满头大汗地挪到了棺椁旁,双手握住了那一截露在外面的刀柄,伴随着刀柄擦过骨头所发出的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黑金古刀终于被拔了出来。   刀刃上布满了一些腐绿色的液体,简直是恶心透了。   与十年后的自己打斗了一场,明显透支了小哥所有的力气。简单的一个拔刀的动作,却花了小哥仅剩的所有力气,不由得让他扶着棺椁喘了一会儿气。   “小哥!小心!”   还未等吴邪的惊叫声进入小哥的耳朵,敏锐的直觉就让小哥下意识远离了那个棺椁。可惜重伤而又力竭的小哥动作还是受到影响,本来就苍白的手腕被一只枯瘦如柴的鬼爪给抓住了。   吴邪想要冲过去救小哥,但是关根去抓住了他。   “你!”   “你过去没用,光那几条火山蚰蜒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关根的表情很淡定,仿佛被那个鬼玩意抓住的人不是那个让他十年来都没有放下的人一样。   “你去。”   张起灵看着关根和吴邪看着自己的目光,却犹豫了。   也许,让他就这样死在那里也不错…   关根讥讽地看着面无表情,丝毫不动的张起灵,冷冷道,“张起灵,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了。有些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但是有些事,我可不介意再做一次。”   张起灵的瞳孔紧缩了一下,嘴角的线条越发冷硬了。   “我不想再听见了一次,你把自己当筹码来威胁我,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杀了他。”   棺椁中的那只手的力道越发大了,精疲力竭的小哥仿佛已经撑到了极限,脸色差得吓人。   “张起灵,你有空在这里废话,还不快点去救他,他快撑不住了。”   张起灵活了这么多年,在这漫长的人生中,却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废话,这感觉…   还真是无奈啊。   张起灵走到了那个棺椁前,直接抽出了背在身后的那把比黑金古刀短小很多的刀,朝着那只鬼手砍了下去。   刀落手断,棺椁里发出了一声极为凄厉的嘶叫声。   关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吴邪,却发现他只是面色紧张地看着他们,却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点恐惧或者是惊讶表情。   在这个泥泞不堪的迷局里,没有人能纤尘不染的活着。   包括吴邪,天真无邪。   关根不知道他现在应该是唏嘘,还是庆幸。   小哥皱着眉头看着张起灵,很显然,他并不是很想让张起灵救。   用力过猛的张起灵脚步也有点虚,他的伤势并不比小哥好多少,唯一的一点优势就是,他是个死人。   棺椁猛烈地震动了起来,张起灵拉了一把小哥,低声道,“快走!”   张起灵也是强弩之末,眼见着那东西要跳起来,现在的他们可应付不了这家伙,两个人就算再不情愿,而不得不先合作一回,离开这里。   棺台上的棺椁板子已经翻到了一边,一具巨大的黑色男尸站立起来,身上穿着已经褪色腐烂的女真铠甲。更加让人吃惊的是,这具男尸竟然长着十二只手,呈环形排列在身后,而且十二只手都在扭动,就像庙中的千手观音一样。   十二支手中的其中一只手的手腕已经被斩断了,男尸的肩膀处还有一个刀口般大小的洞,正啵啵地向外流着黄绿相间的脓水,显然就是刚刚黑金古刀插进去的地方。   男尸已经快步跳下了石台,看他的样子是想进入青铜门,可惜他和关根他们一样错过这一班末班车,狂性大发地追着小哥张起灵跑。   “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过去帮他们?”   吴邪焦急地问道。   关根咬了咬牙,说道,   “等会你站到我的身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吴邪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关根打断道,   “别多问,我们没有时间了。”   吴邪勉强地点了点头。   关根从包里掏出了一瓶装着不知名油状液体的小瓶子塞到了吴邪的手里,继续道,“我等会要让你做的事情会很危险,所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必须都听清楚了。他们两个受伤太重跑不快,东夏王早晚都会追上他们。现在我们手里没有枪,那玩意不用枪根本打不死,只能靠你把东夏王引到石台上去,然后再把这东西泼到那鬼东西上面,让他拿来守棺材的蚰蜒来对付他了。”   “蚰蜒对付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我知道。”   关根再一次打断了吴邪的话,把张起灵的那件沾了血的外套递给了吴邪。   “吴邪,你不是一个人。”   吴邪接过了张起灵的那件外套,手上传来的触感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张起灵的生命开始变得一致,隔着一件外套,却深刻地体验到了对方心跳频率。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就好像是两个疏离的灵魂终于贴在了一起的兴奋感,让吴邪不由得着迷起来。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和小哥终于站在了一个平面上,他终于可以和他并肩作战,而不只是躲在他的身后接受保护?   哪怕,和吴邪自认为是一起并肩作战的只是一件外套。   他,终于也能保护小哥了呢!   “吴邪,很抱歉。火折子已经没有了,如果我能动的话,绝对不会让你冒这个险。”   “我明白。”   小哥和张起灵的余光瞟到了吴邪正在向他们走过来,不由得异口同声地喊道,“吴邪,别过来。”   别过来,吴邪,我现在…   保护不了你…   哼!张起灵。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你连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拿什么来保护我?      第57章 认命      火山蚰蜒不知道是被打扰了冬眠还是被小哥的血气激得丧失理智,自从东夏王从棺椁里爬出来之后,个个都狂躁得不像样,除了不敢靠近不停追逐着的三个人和披着张起灵外套的吴邪之外,整个就像是刚被关进笼子里野兽,疯狂地挣扎着,想要从禁锢着的牢笼中逃出去。本来锁在火山蚰蜒尾部的青铜链因为撞击拉扯发出了沉闷而又脆弱的碰撞声,仿佛再用力一下就会立马断裂一般。   那家伙太大了,就算只是被它擦到一点,也免不了伤筋断骨一番。   关根的头又开始昏眩了,不过这一次却和以前几次不同,这眩晕好像是站在了一片云上,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迷幻起来,七彩的光晕不停地在他眼前闪过,浑身都轻飘飘的,好像马上就要飞起来一样。、这种感觉很舒服,也很危险。   他妈的!   关根背靠着墙壁,不停地拿自己的后脑勺撞着石壁,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小哥浑身的伤又失血过多,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后面几乎都是张起灵在拖着小哥在跑,张起灵也是浑身的剧痛,减去那些被小哥砍出来的新伤之外,那腐蚀般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最后只能导致两个人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放开我。”   小哥的声音从背后淡淡传来,张起灵却面无表情地继续拉着他跑。   “放开我!”   小哥的语气变得强了,他很清楚,如果他再拖着自己跑的话,那么死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   “闭嘴。”   张起灵的声音冷极了,满溢的杀气让人几乎错觉地以为他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杀人。   张起灵拖着小哥,引着东夏王与吴邪相反的地方跑,可这里的地方毕竟有限,无论怎么跑,他们都会绕回原点。   吴邪小心地躲开了火山蚰蜒,他看着眼前那个恐怖的活尸,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似乎想从张起灵的外套中吸取一些勇气和动力,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把军用的折叠匕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那怪物跑了过去,对着东夏王那瘦骨嶙峋却长着十二只手臂的背上狠狠地刺了下去。   谁知刀尖还没碰到东夏王的背,那鬼玩意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猛地转过身来,面对面地看着吴邪。   吴邪大叫一声,吓得把手里的匕首都丢了出去。吴邪现在也来不及去捡那把匕首,飞速地稳定了一下心神之后,吴邪连忙转身朝着火山蚰蜒活动的区域方向跑去,试图帮东夏王引到火山蚰蜒的口下。谁知这怪物的反应更快,还未等吴邪开跑,两只手飞快地朝着吴邪的脖子上掐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吴邪一个扭身躲过了东夏王的那两只鬼爪,还来不及庆幸,套在身上那件张起灵的外套却被东夏王另一只手扯住了。   他妈的!我怎么忘了这鬼东西不止只长了两只手呢!   可惜那时已经来不及了,吴邪被东夏王用力一甩,整个人都摔在了地上,脑袋更是直接砸在了碎石上,头上的剧痛还未传到大脑皮层,眼睛就已经被一片血红给模糊了视线。   “吴邪!”   是谁…在叫我?   剧痛在那一刹那间夺走了吴邪所有的意识,等他恢复清醒的时候,东夏王其中的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掐住了吴邪的脖子,吴邪的双脚都离了地,在那里微弱地挣扎着。而东夏王其他的几只手分别抓住了吴邪的手臂和肩膀,用力地向两边拉扯着。吴邪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是被移了位一样的剧痛,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就这么不受控制地吐了出来。   他是要活生生把我对半撕开吗…   吴邪转头看着奋力想要跑过来却力不从心的小哥和张起灵,看着他们脸上那近乎绝望的表情,吴邪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我终于有了能和你站在一起的资格;我以为,有了十年记忆的我不再是那个永远只能躲在你身后的人;我以为…   我以为我们能在一起了…   可没想到了最后,也只是“我以为”罢了…   “啊!”   脖子和手臂上的压力突然骤减,耳旁传来传力东夏王刺耳无比的尖叫,吴邪从半空掉了下来,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声咳嗽了几声,浑身痛得就快要死掉了一样,不一会儿就又是一口鲜血,径直晕了过去。   居然是…关根?   他连站都站不稳,是怎么从那里跑过来的?   关根原来所处的位置虽然离吴邪并不远,但是关根的腿伤成这样,对他来讲这么一段看上去并不长的道路,足以要了他的命。   可关根呢?   他的表情太平静了,好像那只已经染红了整个裤脚的腿不是他的一样。   关根的手里还拿着吴邪之前丢掉的匕首,整张脸上身上都被溅到了暗绿色的液体,恶臭难闻。东夏王那蜈蚣一样的身体转身就朝着关根扑了过来,背上被关根用匕首划开了很长一条伤口,从左肩直直划到了右腰处,伤口极深,几乎都可以见到里面泛黄的骨头。   以关根的速度是绝对比不过东夏王的,与其这样,关根直接就倒在了地上,用那只完好的脚朝着东夏王的小腿骨出狠狠地踹了过去。   这怪物虽然速度不慢,但是动作比较僵硬。关根这一脚虽然不重,但是位置极刁,恰好是整个重心的支撑点,东夏王果然因为关根这一脚没站稳身子,一个踉跄就歪倒在石台上。   关根顺势滚到一边,从吴邪的外套兜里想要去找那瓶他在出发前为防意外采集的虫香玉,却只翻到了一手碎玻璃渣子和黄色液体。   吴邪倒下的时候恰好压碎了瓶子,东西虽然全部都倒在了衣服上面,但是那股子气味还是引得火山蚰蜒越来越疯狂,嵌在岩石缝隙中的青铜链竟然渐渐有了松动的痕迹。   九条这么巨大的火山蚰蜒要是没了这锁链的牵制,发起疯恐怕连这火山缝隙都得被它们弄塌了,绝对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妈的!拼了!   关根把吴邪身上带着虫香玉香气的衣服往外一剥,直接蒙到了东夏王的头上,趁着他两眼一抹黑的时候,狠狠地把他推到了石台上面。   后来发生的事情关根不愿意在提,他眼见着那九条被东夏王挑来的所谓的“守墓神龙”把自己原本所要守护的主人争先分食,内脏和鲜血溅了石台一地,东夏王那仿佛能刺破人耳膜的嘶叫还在耳旁不断地回响。   这时候,关根才脱力了一半地跪倒在了地上,那条伤腿已经痛得完全没有知觉了,关根知道,就算自己还能活着出去,这条腿恐怕也要废了。   小哥已经把昏迷的吴邪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却差点压得自己站不起来。张起灵想把跪倒在地上的关根搀起来,自己却先倒在了地上。   四个人,三个重伤,一个昏迷,老天爷是要他们死在这里吗?   其实关根很清楚,他和张起灵之间,其中必定有一个人会害死另一个人。   关根知道,这是命。   所以,他认命了。      第58章 遗憾      可是张起灵他不愿意认命。   “快走!这里快塌了!”   一个东夏王并不能满足已经失去理智的火山蚰蜒,这里的味道太重了,血味,腐烂味,还有香味无一不是刺激着那些本该安安稳稳冬眠着的火山蚰蜒。青铜链和石壁之间的连接处已经有了破裂的痕迹,不堪重负地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张起灵挣扎地站了起来,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做得如此费力。   “我走不动了…”   “我背你。”   “张起灵,带我出去只能是拖累你们。”   “我不介意和你一起留在这里。”   这算是什么?报应吗?   他刚刚拿自己的性命来威胁张起灵,这么风水轮流转,就换到了自己身上了吗?   关根苦笑地躲过了张起灵伸过来的手,不顾他明显不赞同的表情,自己站了起来。   “让你扶着走,倒不如我自己走快些。”   其实关根只是不想张起灵都这样了还那么辛苦,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关心的话出口却变成了这样。   年纪越活越大,人倒是越来越不坦率了。   小哥一手拄着黑金古刀,一手护着吴邪不让他掉下去,看上去几乎喘口气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青铜链要被挣断了,快走!”   小哥的话音刚落,只听“铮”得一声,其中一条的火山蚰蜒尾部的青铜链从石壁中拉了出来,被火山蚰蜒的尾巴带着到处乱甩,在石壁上砸落下了好多石块。   “小心!”   火山蚰蜒的尾巴重重地击在石壁上,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颤抖,地面上的小碎石不停地向上弹跳,几乎空气都被这股力道扭曲,把所有人都吞噬在其中。   这条缝隙毕竟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加上长白山冻土也比较坚固,虽然说完全崩坍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在这么大的撞击下造成部分塌方还是有可能的,更何况火山蚰蜒距离出口的位置并不远,要是塌方导致出口封闭,那所有人就算不冻死也要饿死在里面了。   张起灵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个已经挣脱锁链的火山蚰蜒的尾巴就朝着小哥和吴邪方向扫了过来,吴邪仍旧一无所知地趴在小哥背上,而小哥的额角已经开始冒汗。可能是危急时刻促进了肾上腺素急速分泌,本来已经脱力的小哥猛地把黑金古刀插进了石壁中,一只手握着刀柄,一只手托着不断下滑的吴邪,竟然借着黑金古刀背着吴邪单手荡了过去,躲开了攻击。   虽然躲开了火山蚰蜒的攻击,但是小哥的手也因此严重的脱臼拉伤,两个人齐齐摔倒了地上,为了怕给吴邪造成第二次伤害,知道他们摔到地上的时候,小哥都没有放开吴邪。   “当心上面。”   张起灵和关根尽力赶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火山蚰蜒的攻击落了空,直接拍在了小哥和吴邪上方的石壁上,一块硕大的石头就这样直直地朝着下面砸了下来。   小哥只觉得,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变得很慢,所有的视线都定格在了眼前这张脸,这张他是多么多么想要忘掉,却又不舍得忘掉的脸。   小哥颤抖着双唇在吴邪的耳旁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泪水混着鲜血和灰尘渗入了吴邪的发丝,一下子消弭不见。   有时候,我们除了说再见,别无选择。   在石头落下的那一瞬间,小哥用尽身体里面的最后仅剩一点力气,把吴邪…   推开…   “不要!”   关根怎么都忘不了小哥那时候的眼神,不舍,痛苦,悔恨,痴恋混杂到了一起,汇聚成了一股长着倒刺的麻绳,把每个人的心都绞得伤痕累累。   “不要…”关根再一次软倒在了地上,几乎是爬着到了小哥的身边。   张起灵是从“门外”进来的,他的生命也早已终结,所以时空驳论在他身上不起任何作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们两个可以算是“两”个人,所以张起灵才会这么有把握地去杀了小哥而不会影响到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可现在呢?   小哥终于如他所愿的死了,张起灵却一点也不开心,反倒觉得悲凉…   悲凉极了。   张起灵以为他能决定一切,改变一切,可到头来,他改变的只有他自己。   “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   我的张起灵死了,但是吴邪的张起灵必须活着!   吴邪要是醒过来,他该怎么面对这一现实?   为什么张起灵死了,吴邪却还活着?   这个问题,关根没有办法回答吴邪,也没有办法回答自己。   关根努力的想要推开压在小哥身上的石头,可是石头却是纹丝不动。   “张起灵!过来帮忙啊!”   关根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叫着,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久到关根自己都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连流泪都做不到。   “他的脊椎已经被压断了,救不活的。”   “不…还有希望的,还有希望的!只要我们出去…对…我们出…”   关根的话说到了一半,衣角却被人扯住了。   小哥…   “他还没死…张起灵!他还没有死!”   其实关根和张起灵都知道,小哥只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可是他们说都没有讲。   关根是为了让自己好过而自我欺骗,而张起灵却是为了让关根好过而欺骗他。   小哥嘴巴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每动一下,就有一口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来。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话了!“   关根努力想要把小哥嘴边的血液擦干净,却越擦越多,就好像自己的伤口一样,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小哥却丝毫没有吧关根的话听进耳朵,举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指着张起灵,眼神是超乎寻常的坚定关根转头看着张起灵,最后还是退开了。   关根知道,有些东西,只有张起灵能懂;而有些事,只有张起灵能做。   张起灵走了过来,看着奄奄一息的小哥弯下了腰,把耳朵放在了小哥不停扇动的毫无血色的唇边。   “别…别告诉他我死了,我只想他安静的活…活下…”   小哥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完,其实每个人死的时候都多少会带着一些遗憾离去。   张起灵,也不例外。      第59章 命运      张起灵点了点头,转身背起倒在一旁的吴邪,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走!”   关根还在徒劳的挣扎,任由那些碎石屑砸在自己身上,也不愿底下的人再收到一丝丝伤害。   “我要救他。”   “再不走,死的就不止他一个人了。”   关根的表情很倔强,脆弱的倔强像是挂在叶尖的最后一滴露水,不愿意落下的代价只能换来在阳光下慢慢蒸发。   “你们先走。”   啪!   在这个嘈杂的空间中,张起灵的这一声巴掌并不响,但却震得关根两耳发闷。   “这一巴掌不是我打你,而是我代替你脚下的那个死人打的。”   张起灵往上提了提因为空出了一只手而滑下去的吴邪,冷漠地看着关根。   关根茫然地看着张起灵,突然竭斯底里地大叫起来,像疯了一般拖着自己的残腿半瘸半拐地跑了出去。前面的路到底通往哪里,关根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只能跑,拼命跑,跑得远远的。   他怕!   他怕极了!   他不知道快崩溃的自己再多留在那里一刻,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曾经也是这样,用背影送走了潘子,让他一个人留在那个充满毒气的狭小石室。如今,他再一次用背影送走了小哥,留他在这个破败而又肮脏的地方永远和一堆虫子为伍。   一次…   又一次…   关根见证太多的死亡,多到连关根自己觉得他早已经对死亡麻木了。   与其在这个局中生不如死地活着,还不如早早解脱,用死亡来换取那早就不知道被埋葬到哪个角落里的自由,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切,彻底打破了关根的自欺欺人,他所谓的麻木只是一种自我麻醉的谎言。他放不下,真的放不下,比任何人都放不下。   其实没有人能真正地放下死亡,也没有人能对生命如此不屑一顾,只是有时候,我们选择用无所谓的假面让自己好受一点点,或者…   让别人好受一点点。   曾经关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他懂得了却又恨不得从来没有懂得过。   废物!   我除了会让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我他妈就是一个废物!   关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直摔倒在了地上,把头埋在双臂中,浑身都在颤抖。   张起灵一手托着吴邪,一手扶着石壁走了过来,他看着趴倒在地上的关根,又看了看身后不断蔓延的裂缝,最终还是妥协了。   “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   张起灵的话音刚落,自己的肩膀就被人拉住了。   先只是低声的啜泣,然后声音越发的大了起来,仿佛想借着这些泪水,这些哭声把所有的痛,所有的伤,所有的不舍和不甘全部在这个不长的缝隙中埋葬,悲怆得连天地都开始动容。   哭吧!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些的话…   张起灵这样希望着,却同时也清楚的明白,有些伤痛,是泪水冲刷不掉的。   但对于背负了太多压力和伤痛的关根来说,哪怕是竭泽而渔,也比被活生生地在这云顶天宫里逼疯了要好得多。   因为在三分钟以后,他还要站起来继续跑,还要继续在这个让他觉得痛苦的世界上周而复始地重复着昨日的悲伤。   这是一个诅咒,让他和张起灵永远只能隔着十年的长河遥遥相望。   “走吧。”   张起灵拍了拍关根的背,让他的脸离开了自己的肩膀。   前面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光亮,温度也是越发的寒冷了。   张起灵喘着粗气,看着前方的那一丝光亮,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熬出头了。   张起灵转过头看着跟在身后撑着墙壁无力喘气的关根,慢慢伸出了手。   如果是以前的关根,他是绝对不会接受张起灵的帮助。他最厌恶地就是被张起灵像保护着一个废物一样保护着自己,特别是经历了那么多事以后,关根简直是恨透了这种担忧自责而又没用窝囊的感觉。   可现在不一样了。   小哥已经永远沉眠地底,他永远也不会再站在自己面前,对着自己说,“吴邪,别怕。”   他只有一个差到快要入土的身子,和一个…   不知道哪天就会烂成一堆白骨的活尸。   尽管都变成了这样,那具活尸还对自己避之而唯恐不及。   他到底还有什么?   没有了希望,没有了未来,甚至连时间都没有了,那所谓的尊严到底换来了什么?   如果可以回去,我也不想再往前走;如果可以退缩,我也不想再这样强撑着;如果可以放下,我也不想再执着…   张起灵,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你戒掉呢?   如果戒不掉的话,那么请让我贪恋这最后一点温暖,哪怕下场万劫不复…   双手的交叠,庄严地就像是一个仪式。张起灵眼中的笑意还来不及绽放,就被地狱的业火焚烧殆尽。   “吴邪!”   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仿佛山川都在为他们叹息。   双手在交叠的瞬间分离,连温度都来不及交换。命运就带着他的心血来潮的玩笑,再一次地斩断了张起灵和关根两人之间所有的牵绊。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比如生老病死,比如时间流逝,比如你我之间注定的悲剧收场…      第60章 诀别(上)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所有的视线都被模糊,满目的尘埃,弥漫了谁的眼,又是谁躲在这尘埃背后狞笑,是谁在背后操纵着命运的线,嘲笑着世人的脆弱和无奈。   张起灵背着吴邪,不停地在一堆乱石废墟中挖着,双手早已经被尖锐的碎石割鲜血淋漓,但他仍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吴邪!吴邪!”   张起灵不断地喊着,缝隙已经倒塌了一半,关根的身影彻底被乱石埋没,不见踪迹。   “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张起灵的手在发抖,很少见到他这么慌张和恐惧的样子,如果关根看得到的话,一定会大声嘲笑他吧。   张起灵,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我…我在这里…”   一丝微弱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面传了过来,张起灵的手顿了一下,苍白的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丝红晕,连暗淡的眼神都有了光彩。   张起灵踉跄地跑到了刚刚传来声音的位置,把昏迷了的吴邪靠在石壁上,弯下腰不停地挖着。   吴邪,你要撑住!一定要撑住!   推开挡在张起灵面前的最后一块石头,关根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吴邪,你怎么样?”   关根的额角被割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血流量不大,也幸亏这些灰尘糊住了伤口,没有造成了什么大出血的危险。   “我…咳咳咳咳…我恐怕不…不怎样…”   关根的声音很微弱,他很疼,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张起灵伸出手抓住了关根露在外面的两只手臂,想要把关根从乱石堆里面拉出来。   “啊!”   关根的痛呼让张起灵不敢再有大的动作,他本来怕关根受伤,所以拉扯的动作放的很轻,可是没想到,尽管是这样,关根也受不了了。   那钻心的痛,尽管吴邪已经吸了那么多   “别…别拉我。我的腿…腿被压住了。”   关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脸色更是差到了极点。   张起灵抬头望了一下,压在关根身后的石头堆得跟座小山似的,而且石块都比较大,他一个人想要挖出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看关根的样子,估计两只脚都被压得骨折了,加上关根原来脚上就有伤,才会痛得他只是被张起灵稍微扯了扯就痛得脸色发白。   “你会没事的。”   张起灵的语气很坚定,但是关根却知道其实张起灵自己心里也没有底。他只是想靠着语言的力量,让他有这个信心撑下去罢了。   关根身上的石头叠得很不平衡,如果无法在两头同时施力抬起的话,只是单边撬起很容易造成第二次伤害,而对于现在的张起灵来说,别说把整块石头抬起来,就连抬起一边都是那么勉强。   “张起灵,听着!我…”   “我不会走的!”   关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张起灵打断了,张起灵太了解关根了,无论他变得怎么样,吴邪终归是吴邪,关根只是一个代号,人的本质不可能因为你换了一个名字就能改变一切。   “你先冷静一下!”   关根有些气急地喊了一句,却因为用力过猛而咳了起来。   “你别急,我不打断你了。”   张起灵的样子很慌张,有些笨拙地擦着关根脸上的灰尘和鲜血,柔顺地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只有这样你才会乖乖听话吗?呵!真不知道这是你贱还是我贱!   “听着,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把我的腿锯断了,然后拖着我失血过多的尸体回去…’   “不可能!我…”   “他妈的,你先听老子说完!”   关根喘了喘粗气,瞪着张起灵。   张起灵和关根对视了一会,最后还是妥协了。   吴邪一倔起来,就算是张起灵,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第二条路,你先带吴邪下山去,然后把下面的人叫上来救我。““我说过了,我不走!”   “走不走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看看吴邪!他在流鼻血,搞不好就是脑震荡,如果你不走,那死的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张起灵这才注意到吴邪的脸色略略有些发青,嘴唇根本就毫无颜色,鲜血已经从吴邪的鼻子流到了下巴处,整张脸都花了。   “吴邪…”   张起灵喃喃地喊了一声,却不知道他是在叫哪一个。   也许,连张起灵自己都不知道吧,时间对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们所有人都迷失了方向,迷失了自己。   但是,无论是哪个吴邪,张起灵都不愿意他们出事。   “你还在犹豫什么?这么合算的买卖都不做,岂不是亏大了?”   关根故作轻松的玩笑话并没有让张起灵放松多少,他看着关根,眼神很悲伤,就像是一只离群孤索的狼,悲伤而又寂寞。   “你一开始就不打算给我第二条路走。”   “我是一个商人,自然懂得如何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利益了。”   关根笑了笑,隐约间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过去的影子。   “张起灵,你刚刚不是挺能的吗?怎么的,原来你也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老子要不是被石头压着,还真他妈想把那一巴掌还给你!”   关根说的话并不好听,甚至还有挑衅找茬的味道,但是张起灵却丝毫没有生气,他只是看着关根,目光深沉地像是要把关根埋进眼底,再也不愿放他离开。   可是,该离开的,终究还是要离开。   “吴邪,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约定,也是承诺。   关根给了张起灵一个大大的笑脸,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就如同当初那个天真无邪一样,纯粹得就像是一道毫无杂质的光。   “恩!我等你回来!”   张起灵背着吴邪走了,走之前他用一些细小的碎石子给关根做了一个简陋的抗风墙,这里虽然没有外面那么冷,但毕竟也比较接近洞口,温度自然没有缝隙当中那么温暖。张起灵把自己和吴邪包里所有的粮食和水都留给了关根,要不是关根极力反对,张起灵甚至还想把身上的的外套脱给他。尽管关根知道,张起灵已经死了,天气无论再怎么冷,也不可能再冻死他一次,但是吴邪不一样。   他是活人。   关根看着张起灵背着吴邪越走越远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张起灵,终于有一次是轮到我先对你说再见了…      第61章 诀别(下)      张起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要被这皑皑白雪所埋葬。他从来不会失去方向,可现在的他却迷茫了,他到底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   吴邪的体重不重,对于一个一米八的男人来说,吴邪的分量轻得有些过分了。可对于张起灵来说,他背的不单单只是一个人,而是他整个世界。   当一个人把自己的全世界背在身上时,那种沉重足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吴邪的呼吸喷在张起灵的脖颈上,吴邪的心跳通过衣料一下又一下地传递到张起灵的背上。那种专属于活人的温度和脉搏,无一不在告诉着张起灵,他现在背着的是怎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如果张起灵死了,至少吴邪还会记得他;但如果是吴邪死了,那张起灵就真的不存在了。   你是我这世界上是唯一的羁绊,也是唯一的联系的。无论是在十年前,还是在十年后,只要你是吴邪,你就必须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吴邪,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张起灵身上的外套已经披到了吴邪的身上,风雪太大了,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呼出来的气还来不及成型就变成了冰渣。张起灵身上的血全部冻成了冰坨子,把衣服和皮肉粘连到了一起。张起灵身上的登山服早就盖到了吴邪身上,虽然他不会冷,但是那种血液都快结成冰的感觉,让本来就脱力虚弱的张起灵动作更加僵硬,更何况他还背着一个人。   浩大的雪山,单纯的雪白,整个世界仿佛是剩下了这么一对孤单的身影,除了对方之外,就只有这山,这雪,这永不停歇的风。   那种仿佛被隔离在世界之外的感觉,让张起灵第一次感觉到了孤单和无助,脚下的痕迹才刚刚落下就被风雪掩去了痕迹,就好像他可悲从的人生一样,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点存在过的证据。   张起灵把吴邪往上提了提,身上掉下了很多雪花。   太安静了,吴邪安静得就像是一个布娃娃,连呼吸声都那么微不可辨。   “吴邪,吴邪!”   张起灵开口轻轻地唤他,刚张嘴就被塞了一口的雪沫子,他也不介意,任由雪在他嘴里融化流下。   “好…好冷…”   吴邪并不是在回应张起灵的话,只是昏迷中的呢咛,但却好像是一只强心针,让张起灵仿佛在一瞬间振作了起来。   “我们马上就可以下去了,吴邪,再忍一忍。”   “好冷…我想回家…”   吴邪还是毫无意识地呢咛着,声音越发的虚弱。   “好,回家。”   张起灵艰难地迈开了步伐,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走着。   “一…一起…”   风声掩盖了吴邪彻底昏迷前最后的那一句话,张起灵没有听到,自然也没有回应他。不过,就算是听到了,张起灵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   还有一个人在山顶等着自己回去,对于张起灵来说,家这种东西太奢侈了。   快点!再快点!   身体里面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每一根血脉都在经历着折磨,每一块骨头都在经受着酷刑。张起灵知道这是逃脱轮回的代价,这是把自己像养小鬼一样活生生养成一具活尸的代价。以前张起灵从来没有后悔过,但是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是一个正常的活人。无时无刻的痛苦折磨在现在脱力的情况下越发强烈,膝盖在发着抖,仿佛随时都会跪到在雪地上,对这片仿佛永远也走不完的雪山低头。   人啊…是斗不过天的…   无论你有多么厉害,在自然面前,也只是卑微的一粒沙尘罢了。   张起灵不想放弃,可是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每走一步,就是钻心蚀骨的疼,每动一下,就是剥皮拆骨的痛。   终于,张起灵还是倒下了。   身后的吴邪因为没有了支撑,从张起灵的背上滚了下来,顺着斜坡径直滚了下去。   “吴…吴邪…”   张起灵翻身想朝着吴邪滚下去的地方爬去,双手插在坚硬似铁的雪中,却使不上一点点力气。   皑皑的白雪,让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分隔在了山的两头,彼此之间,是一条他们竭尽一生都无法跨越的沟壑。   不…   吴邪…   黑暗翻天覆地的袭来,在张起灵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仿佛看见了安好的吴邪站在他的面前,笑着对着他伸出了手。   “小哥,我们回家吧。”   等到张起灵恢复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处在了一个帐篷里面,身上的伤也被包上了绷带,就连腿上的腐烂的地方也被当做伤口绑上了绷带。   “他妈的!你小子终于醒了!”   这是…胖子的声音。   张起灵顺着声音望去,胖子站在帐篷门口满眼怒火地瞪着他。   “吴邪呢!吴邪怎么样了?”   张起灵一把掀开了被子跳了下来,谁知脚一落地就倒在了地上。   “你小子还好意思问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   “吴邪呢!”   张起灵现在虽然看上去很虚弱,但是那股子冷厉的气场还在,胖子被张起灵这么一瞪,背脊梁骨一阵白毛汗。   “吴邪被送到省医院去了,轻微脑震荡,全身虚脱和肺炎,还带有伤口感染。问题不多,就是有点麻烦。我说你们后来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吴邪大晚上不睡觉跑出去,害得我们在雪山上晃荡了一整天才找到这个命大的小子…”   胖子的话还没有说到一半,就被张起灵冷凝的脸色吓得住了口。   “我昏了多久?”   胖子在暗地里嫌弃自己的没用,嘴巴上还是乖乖的回答道,“就一天左右吧。”   其实也不能怪胖子,这个人长得和小哥实在是太像了,特别是冷着脸的时候,那股子杀气实在是不是吓人这么简单的。   张起灵几乎浑身都开始发起抖了,他扶着旁边的建议折叠床站了起来,两只脚却连伸都伸不直。   “你要做什么?”   “快点…快点…来不及了…”   “什么快点?你在说什么?”   胖子话音刚落,张起灵就抓住了胖子的手臂,就像是一道冰冷的铁箍,明明脚连站都站不稳了,手上的力道却大的吓人。   “吴邪,吴邪还在上面!”   “什么吴邪?吴邪不是已经被送到医…你是说关根?”   胖子打了个激灵,差不多快一天半了,关根一个人还留在雪山上,恐怕…   “你等着,我马上去叫人!”   胖子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只留下张起灵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等张起灵带着人找到关根的时候,关根还是像他刚刚离去时那样安静地趴在那里,连动作都没有变。   “唉。”   胖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招呼着其他人往外面走去。   胖子什么时候出去的,张起灵并不知道。他所有的心神全部放在了那个趴在地上的男人,那个被他伤害得遍体鳞伤的男人。   “吴邪,我回来了。”   张起灵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走了过去,每一个脚步都仿佛是踏在他的灵魂上。   错了,张起灵早就没有灵魂了。   “这次我没有骗你,我回来接你了。”   张起灵轻轻地抱起关根的上半身,动作到了一半却因为关根发硬的身体而做不下去。   “吴邪,我想明白了。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张起灵抓起关根已经冷到僵硬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吻着。   “吴邪,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张起灵把关根的双手交握在自己手中来回搓动着,可是关根的手指却仍旧紧紧握在一起,连打都打不开,就像是关根对张起灵的执念一样,早就缠绕在了一起,难以分离。   两双同样冰冷的手,如何能相互传递温暖?   “你是在气我来晚了吗?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关根的表情很安详,眼睛一直直直地看着那个刚刚被清理掉风雪而露出缝隙口,尚未闭合的眼睛透露出的是全然的信任和满足。   “吴邪,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家吗?”   脸上划过的湿润,还未来得及滴落,已化作了冰冷。   “吴邪,醒醒,我们回家了。”   “吴邪…”      第62章 终章 欺骗      没想到吴邪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关根死了,而小哥和那个貌似小哥的神秘人也消失了。   吴邪听到消息后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得很悲伤或者是很震惊,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就转头去看自己的报纸。   胖子看着吴邪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有提醒他的报纸拿倒了。   吴邪以为他可以一直装下去,直到十年后的张起灵带着十年前的小哥站到了吴邪面前。   “吴邪,我回来了。”   小哥这样说着。   吴邪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小哥看了很久很久,久得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小哥一样。   “吴邪,我回来了。”   小哥又说了一遍,他说得很慢,仿佛为了让吴邪听得更清楚一点。   回答他的,是一个拳头。   就如同关根和张起灵在十年前第一次相逢那样,吴邪给了小哥一个狠狠的拳头。   而小哥也像张起灵一般,没有躲开。   “如果你只是回来告诉我一声你以后还要再走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小哥也不管嘴角留下来的鲜血,他只是用他那万年不变的眼神淡淡地看着吴邪,说道,“我不走了。”   “你骗我!”   吴邪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往后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张起灵知道,吴邪是被吓怕了,被张起灵吓怕了。   “我没有骗你。”   小哥说的很认真,好像这不是在回答,还是在发誓一般。   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略过小哥和吴邪径直走到了内堂去。   内堂里,有他的吴邪在里面。   张起灵捧起那黑黝黝的骨灰盒轻轻吻了一下,轻声道,   “吴邪,我回来了。”   最后,吴邪还是接受了小哥。当天晚上,张起灵就带着关根的骨灰盒走了。吴邪没有留他,也没有告诉他,关根在死的那天留了东西给他。   没有必要了…   人都死了,东西留着也只是徒添伤感罢了。   吴邪站在门口看着张起灵抱着关根的骨灰盒远去的背影,从口袋了掏出了那张已经被折得皱巴巴的白纸。   为了方便拓印墓铭雕刻,吴邪有随身携带纸笔的习惯。这张纸虽然很皱,却被保存的很好。胖子在整理关根遗体的时候,从他的口袋里面翻出来。胖子本来是想要交给张起灵的,但是看他那失魂落魄没了灵魂的样子,最后还是转递了吴邪,让他来做决定。关根没有身份证,所以只能在长白山脚下的小村子中一家并不正规的火葬场火化的尸体。关根全身都结了冰,火点了半天才着了起来。张起灵当时和胖子一起送关根的尸体下了山之后就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知道那天他进缝隙里去和关根说了好长的时间的话,出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就好像…   怎么说呢?   就好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跟在胖子那一群人的后面把关根送到了山下之后就消失了。陈皮阿四的人知道被骗后下了山就走了。潘子一行人送吴邪去了医院,只留下胖子一个人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也没有办法送这么一具没有身份的尸体回去。无奈之下,胖子只好选择在长白山下就地火化。   没想到我颠沛流离,受尽折磨地过了这么多年,到最后也只是落得一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吴邪叹了一口气,说是不难过肯定是骗人的。只是吴邪明白了,死亡对于十年后的自己来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至少…   张起灵不会在离开他了。   吴邪再一次翻开了那张纸,上面粘黏着一些些发黑的血液,字迹很潦倒,已经丝毫看不出瘦金体的模样。吴邪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关根是如何挪动着字迹冷到僵硬的手指,在这张纸上写下这样一段话。   “闷油瓶,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我大概已经死了吧。你不用难过,我的死并不是因为你来的太迟,而是我等不及先去找你了。这十几年来我过得太累了,永无止境的阴谋,永无止境的等待在今天终于可以画上一个句号。我总算有个机会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这里真的好冷,我的手已经冻僵了。我想,我可能快要死了吧。闷油瓶,我不怕死,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不过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走了,我不想到我死了也只能追着你的背影跑。闷油瓶,你个混蛋!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爱你。”   最后的那个“你”字被晕开了,吴邪知道,那是关根的眼泪。不管他有多么坚强,终归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   吴邪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只打火机,在这张白纸下方点了火,看着它慢慢被火焰吞噬,最后化作一片片无力的纸灰落在地上,像极了扑火的飞蛾,执着,愚蠢,而又悲哀。   “吴邪,吃饭了。”   店里传来了小哥的声音,吴邪淡淡地笑了一下。   “知道了,就来。”   每次听见里面的那个“小哥”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吴邪总是忍不住想起当初在青铜门前,小哥在临死前对他说的话那句话。   “吴邪,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他们都以为吴邪在青铜门前彻底失去了意识,但事实却是,吴邪在那时还留有一点意识,他只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动不了罢了。吴邪知道真正的小哥早就已经死在了乱石之下,也知道里面的那个“小哥”只是青铜树像造老痒一样造出来弥补这个世界漏洞的代替品。但是吴邪没有拆穿,他接受了张起灵的安排,把这个“小哥”当做真的小哥一起生活。   吴邪一直以为自欺欺人很困难,其实不然,当事情的结局是自己无法接受的时候,欺骗自己就变得不是件那么难以做到的事。   人的本能是自我保护,就算你不愿意,他也会帮你选好最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活下去。所以说这个世上,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着什么是过不去的,要有的…   也只是回不去罢了…   吴邪很清楚小哥临死前希望他能够好好过完后面的十年,所以…   吴邪抬头看着慢慢暗下去的天空,扬起了一抹温暖的笑容。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么,我愿意陪你帮这场戏演下去…   双结局之BE结局——Ending      第63章 终章 (续)——1      阳光下的长白山美丽极了,纯洁的白雪反射着温和的金色光芒,像是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在演奏着天地的赞歌。这时候的长白山丝毫不见狂风暴雪时的残酷和冷漠,如同一个圣洁的女神朝着世人颔首微笑。   三圣山上一个身穿蓝色兜帽衫和一条有些老旧登山裤的男子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深红色的木盒,朝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   男子轻轻摸着手里的木盒,好像在摸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盒顶的一块已经开始泛白,显然是经常被人摩擦所致。   “再等等,我们就能回去了。”   张起灵站了起来,带着清冽雪味的风儿吹得张起灵空荡荡的裤脚猎猎作响。他的脚上的皮肉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根腿骨支撑着他站立,孤单而又可怕。   今天是2015年X月X日,再等一天,轮回的大门将再次打开,一切就又会回到从前,他和吴邪的命运就会再一次回到起点。   命运就是这样,给了他们无数次重新开始的机会,却每次都让他们走向同一个结局。   杭州西冷印社。   “吴邪,你在想什么?”   小哥从背后慢慢走了过来,将手里的外套披在了吴邪身上。   吴邪弯腰轻轻咳了咳,拉住了小哥的手。   “小哥,我舍不得你。”   小哥愣了一下,随即就蹲了下来。   “我不走。”   吴邪笑了,目光柔和地抚摸着小哥十年未变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目光的焦距却没有对准他,仿佛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不是你要走,而是他要回来了。”   小哥举手遮住了吴邪的眼睛,涩声道。   “我知道,该剧终了。”   吴邪愣一下,双手急忙想要掰开小哥挡住自己的双眼的手,却怎么也扯不下来。   小哥感受着吴邪的眼睫毛无助地在手心不停的扑扇着,无助得就像是一条搁了浅的鱼,垂死地挣扎着。   “我都知道,我不是他。”   小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平淡的语调中不知何时带上了一抹苦涩。   “吴邪,这十年并不只是你一个人在演戏。”   “我…”   吴邪急急开口想要解释什么,可吐出了第一个字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吴邪,我希望在最后一天是我和你一起度过,而不是吴邪和小哥,可以吗?”   吴邪沉默了好久,久到连小哥的手掌都变得湿润了起来,不知道是捂出了汗,还是有谁不小心把眼泪留在了上面。   “好。”   小哥,关根,我们十年后再见。   轮回的时间再一次开启,这段故事除了早已经死去的张起灵,没有人还会再记得,也没有人会明白,重新站到故人面前需要多大的勇气。   十年前和十年后其实并没有怎么改变过,杭州是一个繁华而又守旧的城市,当人们熟悉了他的一切,改变就显得让人很不习惯,就如同西湖一样,多少年前是那个样子,多少年后还是那个样子。   变的,永远都只是人而已。   “过几天,会有一个一口京腔,镶着一颗金牙齿的老头来找你。记住,不要理他,不要收他的东西。”   关根说完了这句话就走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十三年前。他只记得他带着鬼玺回到了长白山却打不开青铜门,身心俱疲的他靠着青铜门睡了过去,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还是被人从西湖边上捡回来的。   关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不可思议地回到了十三年前,但是对于关根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一个逃脱这个局的机会,一个,可以不爱上张起灵的机会。关根不管背后怔愣的吴邪,踢开了暗栓走了出去,任由屋外强烈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他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这么多年的磨砺,早就锻炼得关根不再轻易在脸上露出心底的真实表情。每当他对一件事犹豫不决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去转戴在拇指上的从唐墓带出来的白玉扳指。可是这次却摸了一个空。他忘了自己出院之后就把那个刻有那个麒麟图案扳指当掉了。   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啊,关根嘲讽地笑了一声,朝着西泠印社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他觉得这条路只能由他一个人走下去,却不知道,有一双眼睛其实一直都在背后默默看着他。他也不知道,在他前些日子故意一个人去倒斗引起吴三省注意之前,已经引起了另一个人的关注。   很快的,关根就又回来了。手里拎着一些食物和水,然后在西泠印社的拐角处随便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随时注意着吴邪的动作。   他太了解以前的自己,你越是不让他知道,他就越好奇。对于他的警告,吴邪会不会听进去,其实关根心里没有底。   直到西泠印社打烊,才从那块早就被晒得滚烫的石头上离开。   回到那个残破肮脏的拆迁房里,他累得恨不得立马一头埋进被子里面,也许桌上早已经堆满了发着酸臭味的成堆成堆的垃圾和床上可能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泥脚印。   可问题是,这些也许和可能都没有存在。   无论关根早上整理得再干净,晚上都会重归凌乱的小套间突然变得整洁起来,干净的地面,没有散发着死鱼腐烂味的发酵物;洁白的床单,不再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脚印和颜料;整洁的桌面,堆积如山的方便面已然被整理一空。   家里,这是出田螺姑娘了吗?   关根身无长物,所有的钱都带在了自己身上,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偷,唯一值点钱的席梦思床垫也被糟蹋地不成样子,除了出田螺姑娘之外,关根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算了,关根现在除了好好睡一觉之外,他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去考虑是谁帮他整理了家务,又或许说,关根已经破罐子破摔,在这个世界中,他早已逃脱了漩涡的中心,而是作为一名旁观者的身份就好像看着一本回忆录一样看下去。   可是关根忘了一点,漩涡的中心才是最安全的,最容易受到波及的还是旁观者。   没有让关根等多久,不出三天,大金牙果然还是来了,吴邪也果然开始慢慢走入迷局之中。   “唉!为什么就是不听劝呢?”   关根叹了一口气,躲在路灯的阴影里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直至将那点火星烧到末尾,才把残烟丢在地上用脚碾灭,然后拉了拉帽檐,尾随着那个金牙老头而去。   “后面的那位小哥,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我是个穷人,可没有钱给你啊。”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口,那金牙老头停住了,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关根说道。   那种冷静,丝毫不见在吴邪店里那一股子小市民的市侩。   “你到底是谁?”   关根也没有丝毫被人发现的尴尬,他自然明白自己的跟踪瞒不过对方,反正最后自己也是要让他发现的。   “一个做小买卖的老头罢了,小哥你要是想打劫,找我可就没用了。”   关根也不理他,直接说道,   “你是老痒的人,还是…你就是老痒?”   那金牙老头把身子转了过来,笑道,   “我的确是认识老痒,不过就这样说我是他的人,也太武断了吧?还什么我就是老痒?呵呵,这位小哥你是没睡醒吗?”   关根的表情有点冷,继续道,   “那么,你就是张家的人了?”   金牙老头脸色一变,冷声道,   “什么张家李家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关根慢慢走近金牙老头,沉默地盯着他,就好像一头敏捷的黑豹在盯着一个垂死挣扎着的猎物。   金牙老头后退了几步,强自把慌张咽下,冷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想做什么?”   “呵!”   关根冷笑一声,道,   “我想做什么?这句话应该是我来问你吧!你,你们张家到底想做什么?”   金牙老头的眼珠子到处晃悠了一下,明显想要逃跑,可惜关根的目光太咄咄逼人,竟让他有种无路可逃的感觉。   “你们辛辛苦苦地布了这么多年的局,从我的…吴邪的爷爷那代开始就有你们张家人的出现,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吴邪?为什么!”   “我…我只是受人所托,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金牙老头好像被关根吓到了,踉跄的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倒了倚在墙角晾衣服用的竹竿,弄得竹竿全都噼里啪啦地倒了一片。   关根闪身躲过掉下来的竹竿,刚一扭身,只见眼角冷光一闪,关根心里一凛,略略侧身躲过了那抹刀光,下意识地想把手臂抬高挡一下,却没想到刚好暴露了空门。   “该死!”   关根暗骂一声,动作来得太突然了,猝不及防的关根根本就没有机会能够躲过去。眼见着手臂要被大金牙划伤,关根只觉得眼前一闪,一块石头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出来,刚好打在大金牙的虎口上,匕首就这样掉落在了地上。   不但是大金牙,连关根自己都愣住了。十年来的磨练并没有让关根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走神多久,一想到刚才大金牙的偷袭,关根火气一下子窜了上来,本来就没什么温度的眼眸冷到了极致。关根一拳狠狠地打在大金牙的脸上,趁着他还没有缓过神来,另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踢在金牙老头的肚子上,还没等他站起来,一把类似于峨眉刺,却比之要小巧很多的武器早已经抵在了金牙老头的脖子上。动作一气呵成,昭示了主人过人的身手。   “不!不要!”   金牙老头这时候才露出了惧意,看着关根的样子,不再是刚才那般的有恃无恐。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还在这里设了埋伏,还有一个同伙躲在暗处没有出来。   “不想死就给我说实话!”   “我…我…”   金牙老头的脸色一会苍白一会青紫,变幻不定。眼珠子也不停地转着,似乎还在思考脱身之法。   “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你想清楚,我的脾气也没有几年前那么好了。”   那状似峨眉刺的武器又逼近了一点,尖锐的刺划破了金牙老头脖子上的表皮。   “我说!我说…”   “放开他。”   就在金牙老头终于放弃抵抗的时候,一抹冰冷横在了关根的脖子旁。   关根瞪大了眼睛,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是…   关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他在心底疯狂的对着自己说,“不是他不是他不会是他!”可是,那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声音啊!   那个声音的主人,曾经那么温柔地对他说道,   “吴邪,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可现在呢?   他却拿着那把救过他无数次的刀放在他的脖子边,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曾经想过,他与他之间再一次碰面会是怎样的场景,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场迟到了十年的相遇,却是刀剑相向。   张…起灵…   关根以为他会很激动,会很开心。可事实上,他只想逃,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想要出来。张起灵在这里的出现,告诉了他。十几年前他和张起灵的那场初遇,并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剧本。而横在关根脖子旁的那一抹冰冷,打破了关根辛辛苦苦维持了十年的自欺欺人。   原来,我只是一个小丑,自以为摆脱了命运的捉弄,却逃不出你的掌心。   “如果…”   “叫你的人出来。”   关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哥的话就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什…什么?”   每次当关根回到那个破旧的小屋里时,总会闻到一股子让人很放松很舒服的香味,这味道让关根一直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但是却又和关根记忆中的那股子香味有点不同,好像又多了什么东西一样,混杂着一些草药味。   如果是以前的关根一定会产生怀疑,无论那个每天帮他理屋子并且点上熏香的人是谁,那种被人看透,没有丝毫隐私的生活一定会让关根开始不安。不管那人是出于好意还是歹意,当他是关根而不是吴邪的时候,他习惯了在阴暗处活动,这种好像被人活生生拖出来放下烈阳暴晒的感觉,让关根时刻都有一种被暴露的危机感。   尽管如此,关根仍旧不会轻举妄动。他在等,等那个人忍不住出现。可显然,那个人的耐心要比他想象中的好太多。   也许,这次真的能把那个人逼出来也说不定。   “也许,你杀了我他就会出来了。”   关根的目光很挑衅,可惜那个拿着刀横在他脖子上的人明显不吃这套。   “你觉得我不敢?”   “呵!”   关根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小哥。   “你的废话真多。”   小哥的目光刹那间冷了下来,关根在他的眼中明显看到了一抹杀意的闪过,很快,很淡,但的确存在过。   他知道张起灵从不会杀人,但是那一抹杀意就像一把尖锐的冰凌,刺破了关根所有的幻想。      第64章 终章 (续)——2      其实关根误会了,那人眼中一闪即过的杀意,针对并不是关根,而是现在正站在自己背后,用什么尖锐的东西抵着自己脊椎的人。   每天晚上都伴着这股子香味入睡,关根早已经对这股味道丧失了敏感度。但是这对于那个人来说不同,这股味道让他很熟悉,仿佛和他那一段缺失的记忆产生了一种神奇的共鸣。   可惜的是,不是什么好的共鸣。   关根见小哥一直见那人脸色不对,这才发觉事态正朝着。他所不知道的方向发展。   看样子,是田螺姑娘出现了。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关根警告般地把那类似于峨眉刺的武器在找机会逃跑的大金牙脖子上威胁般地滑了一下,见他老实下来之后,慢慢把身体侧了过去。   对方也穿着和小哥一模一样的蓝色兜帽衫,只不过看上去很破旧。下面穿着一条已经微微泛黄的旧登山裤,鞋子也是普通的登山靴,只不顾上面的磨损很厉害,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因为那个人带着帽子低着头,关根看不清那个人的长相。只觉得他很像一个人,而偏偏那个人还站在自己眼前。   “你…是谁?”   关根有些犹疑地开口问道。   小哥面无表情地惊讶着,似乎对于关根和这个人不是一伙的感到出乎意料。   那人沉默了一会,然后淡淡道,   “带你回家的人。”   关根的眼睛猛地睁大,怎么…怎么可能?   这个人的声音居然和…   那人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因为破旧而早已经失去了弹性随着这个人的动作慢慢滑了下去,露出那人的脸。   关根的手在发着抖,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很荒诞的梦。   又一个…张起灵?   小哥起初的惊讶已经过去了,颇有些不确定地喃喃道,   “易容?”   “吴邪,我回来了。”   关根的武器掉在了地上。   “小心!”   小哥和张起灵同时高呼,可惜还是慢了一步,就在关根失神的刹那间,大金牙抄过在半空中掉落的峨眉刺,朝着关根身上划了过去。   关根侧身闪了一下,可最后还是被划伤了手臂,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关根怔怔地看着那道伤口,总觉得好熟悉,仿佛是是他命中注定必然会受的伤。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深度,明明很熟悉,记忆却是一片空白。   小哥制止住了大金牙还想往关根身上招呼的脚,他倒是不是为了关根,他敢保证,如果大金牙再动这个年轻人一下,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定会要了大金牙的命。   张起灵跑了过去想把关根扶起来,凑近了关根才闻到他身上那股子纯粹浓烈的禁婆香。   关根猛地推开了他。   “你到底是谁?”   张起灵看着他,模样小心翼翼极了。   人啊,总得要失去过,才会明白珍惜得太晚。   “你不认识我?”   关根看着小哥又看了看张起灵。   “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张起灵。”   “我的确不是张起灵。”   他这样说着,目光深邃的得恨不得变成一个漩涡把关根卷进眼底。   “我是闷油瓶。”   关根扶着墙壁的手猛然收紧,用力得连指节都开始泛白。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你不会,吴邪,我骗过你太多次了。”   “吴邪?他怎么可能是吴邪!”   大金牙听着那两人的对话脸色慢慢的变了,惊诧得叫道。   就连小哥的表情都变得严肃起来。   虽然不怎么看得出来…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如果吴邪受到任何一点伤害,我一定会杀死他。”   大金牙踉踉跄跄地走了,张起灵看着小哥,目光复杂,可最终仍旧什么都没有说。   没有必要了。   “先止血,好不好?”   张起灵问得温柔极了,他不该是这样的。   在关根的记忆中,张起灵应该是冷淡的,强大的,沉默的,仿佛和这个世界毫无联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和怯懦,生怕惹到自己一点点不高兴,就会丢下他走掉了一样。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一直不负责任地走掉的人不是你吗?现在这番作态又算是什么?   关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躲开了张起灵伸过来的手,冷冰冰地抛下一句“我还没有相信你”就走了。   张起灵无奈地想尾随着关根走,却被小哥用黑金古刀挡住了去路。   “不解释,就想走?”   小哥面色如常地任由张起灵冰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移,他感觉的出来眼前这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给了他一种很奇异的熟悉感,不仅仅是因为相似的脸,而是一种很难言喻的感觉,似乎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男人,可记忆却是全然空白。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的失魂症发作一样,茫然,似曾相识。   “你没有资格让我为你做任何事。”   小哥感觉得出眼前这个男人对着自己抱着很大的敌意,却又好像为了什么而强自忍了下来。   “保护好吴邪,那是你唯一能做的。”   你保护天真的吴邪,而我…   保护吴邪的天真。   张起灵,没有离关根太近,只是逐步逐趋地跟在后面。   关根完全当没有这个人,碰的一声把门一甩,连墙壁上的灰都被震了下来。   “要死啊!还让不让人睡了!”   关根把背包往床上一丢,也不管耳边难听的叫骂声,冲到那个臭到不行,污迹斑斑的公用厕所里用水使劲泼自己的脸。   他需要冷静一下。   隔壁的叫骂声突然戛然而止,四周都变得一片寂静。关根叹了口气,回到房间里把背包里面的止血药掏了出来,混着床底下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喝了下去。   “咳咳咳…”   关根因为喝得太快呛了好几声,手上的伤口不深,鲜血已经浸湿了整条手臂,把衣服和伤口粘在了一起。关根也懒得管手上的伤,他太累了,全身都卷缩到了一起,窝在床上睡着了。   关根半睡半梦之间,只觉得鼻翼间的那股子香味越来越清晰,好像有什么人走进了他的屋子。他很想起来看个究竟,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也许是那股味道太容易让人放松,关根又再一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关根揉了揉脑袋,只觉得早上发生的一切仿佛是一场梦。他撑着床想要坐起来,手臂上的伤口不知道何时被人包扎好了,那股子隐隐作痛告诉他,原来早上发生的一切并不是一场梦…   张起灵!   关根猛然站了起来,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摔倒。关根强自压下脑中的眩晕感,半走半跑地拉开了禁闭的房门面前,手想要去握住门把,在半路却缩了回来,犹豫了好一会,才握住了门把,将它轻轻旋开,仿佛打开了它,就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可是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外面,空无一人。   关根握着门把的手松了开来,背靠着门慢慢地滑了下去,坐在地上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别坐地上,冷。”   耳旁响起的声音,让关根僵在了那里。   张起灵把手里的猪肝粥放在了桌子上,伸手把关根从地上抱了起来。   关根茫然地看着他,任由他把自己扶到床上。   张起灵窸窸窣窣地把塑料袋打开,从里面把粥拿了出来,用调羹搅了搅,舀起一勺放在了关根嘴边。   关根看着张起灵的脸,甩手就把调羹里面的粥全部打翻,浓稠的粥溅在洁白的床单上,还散发着隐隐的热气,就连调羹都被关根打飞到了半开的房门上,弹了一下,然后无力的掉了下来。   张起灵对关根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淡淡地放下手里的粥,走过去捡起了那个掉在地上占了不少灰尘的调羹,径直走到公共洗手间里。   关根只听得洗手间里面传来水流声,冷笑一声,把桌子上的猪肝粥扫到了地上,动作大得连桌子都被关根推得差点翻到,发出好大的一声。   还没等桌子稳下来,张起灵突然想被被火烧到了一般,猛地冲了进来,脸上是罕见的紧张和不安。   见关根只是挑衅冰冷地看着自己,张起灵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表情也会恢复到了之前的淡然。眼角瞥到倒翻在地上的猪肝粥,张起灵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的脾气也很这碗粥一样,无论关根怎么折腾,都默默接受,毫无怨言。   张起灵在桌子上抽了几张纸巾,弯下腰半跪在地上隔着纸巾把那些残粥包起来,扔到垃圾桶里面去。   关根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张起灵。   他不是张起灵,他绝对不会是张起灵!   张起灵会在别人这么挑衅了之后还会不转头走掉吗?张起灵会乖乖地弯下腰跪在地上帮人收拾扔在地上的粥吗?张起灵会…   会回来吗?   关根知道自己不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可看着他弯下去的背影,佝偻的就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会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张起灵吗?   明明有这么多证据确信他不是,可为什么心却那么不争气地跳得那么快,连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连眼眶都在发热。   “我去买别的。”   张起灵把最后一口粥扔进了垃圾桶,站了起来,有些白粥蹭到了他的袖口,他也没有发觉,只是穿着他那件破旧的兜帽衫背过身,朝着门口走去。   没走两步,张起灵只听后面关根叫道。   “闷油瓶!”   张起灵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   时间在那一瞬间似乎完全停止,他们对视了很久,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动了,两个年轻的身体就这样凶狠地冲向对方,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好像恨不得把对方揉入自己的骨血里一般,热烈而又绝望。   关根看着张起灵,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张起灵的背,似乎想要确定眼前抱着的是一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又一个午夜梦回时的镜花水月。   “闷油瓶闷油瓶闷油瓶…”   关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证明着什么一样,急切地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不管你到底是真是假,至少在现在,骗骗我你就是他,我真的…真的太想他了。”关根一只手搂着他,另一只手抬了起来一寸一寸地抚摸着张起灵的脸,恨不得把他的摸样刻在心里。   张起灵把关根抚摸着他的手紧紧地抓着反剪到背后,另一只手狠狠地扣着关根的后脑勺,低头用嘴堵住了关根未说完的话。   张起灵的唇舌凉得就好像冰块一样,动作却热烈地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焰,像是燃尽生命的代价那样地吻着。   津液的交换,唇齿的相依,缠绵的啃噬,关根毫不想让的回吻让整个房间就迅速地升温。对方的舌头就好像攻占领地一样,从牙龈扫到舌根,在每一个地方都留下自己的味道,自己的气息,仿佛是结婚时交换戒指一般,在对方身上留下专属的记号。   就在他们两个吻得难解难分时,没有关上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叫声。张起灵和关根刹那间就弹了开去,转过头看着门外。   门外的一个大婶打扮的人,一手领着菜篮子,一手牵着一个脸蛋和衣服都脏成一团的小女孩在门口一脸惊恐鄙夷地看着他们俩。   “羞羞脸,两个男生玩亲亲!”   小女孩用食指划着自己的脸,朝着他们两人笑道。   那个大婶打扮的人狠狠地拍了小女孩的头一下,也不管小女孩的哭闹,急急忙忙地拉着她走远了。   “这里居然还有同性恋,真是太恶心了!”   大婶一边走还一边轻声嘀咕着,音量控制得很微妙,既能显得“轻声”,又能恰好是他们两个听到。   张起灵和关根闻言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撇开头笑了。   “你害得我又得搬家了。”   关根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去哪,我去哪。”   张起灵在关根耳边低声说道,惹得关根脖子上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我还没有相信你。”   关根把头扭了过去,只露出了一双微红的耳朵。   “要怎么你才能相信我?”   张起灵认真地问道。   关根挣开了张起灵的怀抱,抄起床上的背包背在上了背上,径直走了出去。   “看你表现。”   张起灵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大步走到关根身边,与他并肩走了出去。   关根没想到他们最后居然住进的,是吴邪的西泠印社。   张起灵把他和自己的关系全部挑明了,起初吴三省还不信,结果证据一件一件放在他眼前,无论派出去多少人走了多少关系都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最后那份百分之一百相同的DNA验证报告,彻底击垮了吴三省的怀疑。   严重风湿症和凝血功能障碍,加上那些大大下下骨折扭伤,如果关根真的是十年后的吴邪的话,吴三省实在不敢想象,这十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只有一点,还让吴三省十分不解。   那就是那个据说是十年后的哑巴张。   他跟十年后的大侄子,感情…   是不是太要好了一点?      第65章 终章 (续)——3      吴三省曾经旁敲侧击过关根,都被关根躲了过去。   这小子,年纪大了就变得这么滑头,还是十年前比较可爱。   还有就是那十年后的哑巴张身上的禁婆香,吴三省知道问哑巴张他也不会说,可他却没有想到连十年后的大侄子也不知道。   其实关根是知道的,他虽然没有问,张起灵也没有说,但是关根不傻,那冰冷的温度,平静如水的脉搏,无一都证明了,他现在是和一具尸体生活在一起。   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把窗户纸捅破,哪怕明知对方都早已心知肚明。   吴三省看他们一个个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最后也只好作罢。只是在天真和小哥相处的时候,吴三省总是会忍不住地去关注,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这一点,吴邪和小哥自然也察觉到了。本来他们俩就对十年后的自己和对方好过头的感情感到尴尬,现在被吴三省一搅,更是难捱得很,越是避嫌却又是觉得哪里怪怪的,说却说不上来。   “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他们怎么会接受这么荒诞的事?”   关根看着背着他冲热水袋的张起灵,紧了紧身上的毯子。   张起灵把热水瓶放回来原位,拎着热水袋走了过来,把它放在了关根的膝盖上捂着。   不管看几次,关根都没有办法适应那股子怪异感。   在他的印象中,张起灵的手里不是抓着黑金古刀就是哪个倒霉粽子的脖子,曾几何时,居然也拿起了热水瓶。   “照实说。”   “你大可以不做这些。”   关根神色复杂地看着张起灵,   “这不适合你。”   张起灵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能为你做这些,我很开心。”   关根敛下了眼眸,握着茶杯的手一寸寸收紧。   “你什么时候动身?”   张起灵半蹲在地上,用手轻轻抚摸着关根冒出了一些胡渣的下巴,很短,却又那么刺手,和它的主人一样,看过去明明那么温和,实际却比任何人都固执。   “不是我,而是我们。”   关根没有说话,只是看看茶杯里的西湖龙井身不由己的起起伏伏,漂泊不定。   张起灵抓住了关根的手,语气是难得的急切。   “吴邪,我们必须走!”   “可是…我真的冒不起第二次险了,张起灵,我…我很怕…”   十年后的吴邪变得强势极了,张起灵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就从未见他示弱过。现在,他却因为有了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神色惶惶地对他说他怕,那种感觉让张起灵这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疼极了。   张起灵低下头轻轻亲了一下关根的同样冰冷的手。   张起灵低低说了一声“别怕”之后,便站直了身子后退了两步,然后弯下了腰把自己的裤脚撩了起来,露出了白骨森森的腿骨,连一块肉都没有留下。   关根的手一松,一整杯滚烫的茶水就倒在了关根的身上。   张起灵急忙跑了过来,心急慌忙地把茶杯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   “有没有烫到?”   关根哪里顾得及张起灵的问话,一把把毯子掀了开去,撑着扶手想要站起来,膝盖却打着颤连伸直都伸不直,径直向前倒去。   张起灵接住了倒下的关根,又将他扶到了躺椅上坐好。   “这两天下雨,你能躺着就别乱动。“   张起灵把被关根丢到一旁的毯子捡了起来,重新盖到了关根身上。   关根挥开了张起灵的手,咬牙切齿道,   “你他妈的我不是废人!张起灵,你够厉害啊!你打算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去?”   “只要我们能回去,一切就可以重头开始。吴邪,我不想你十年复十年这么永无止尽地等下去,现在我还能陪着你,可再过几个十年呢?我可能就已经烂成一堆骨头。你要守着一堆骨头一直这么过下去吗?”   关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无力地躺了回去。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第二条路走。”   你以前…不也是这样做的吗?   “我会回来的,你是20XX年进的青铜门,只要再等X年,我就会回来了。”   “你不能和我一起回去原来的时间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说道,   “我和你进青铜门的时间不一样,必须在相同的时间打开青铜门才能回去。”   “还要…在等X年…”   关根苦笑一声,说道,   “张起灵,我真是…输给你了。”   张起灵抬起手揉开了关根紧皱的眉头,低声道,   “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次的长白山之行很成功,三叔他们几个人都来给关根送行。   说起来还真好笑,明明大家十年后还能再相见,这次的送别就好像生离死别一样沉重。   “三叔,我要回去了。”   “去吧大侄子,吴家就靠你了。”   以前,是自己和胖子目送张起灵混在阴兵队里进青铜门,现在却轮到自己被一大群人的目送下进青铜门,只能说,世事多变啊。   “张起灵,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再骗我的话,就算你变成了一堆骨头,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张起灵答应得很认真,目光真挚地看着他。   关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在已经开启的青铜门前停住,阴兵已经全部进去了,青铜门也开始慢慢合拢。关根顿了一下,飞快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那些人,目光慢慢从那些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人身上扫过,扯开了一个难看极了的笑容。   三叔,再见。无论你是吴三省还是谁,你都是我的三叔。谢谢你这几年对我的照顾,你走了,我真的很不习惯。三叔,你快点回来吧,大侄子…真的舍不得你。   潘子,我欠的最多的人就是你了。没想到,我还能再见你一面。这次我要走了,却一点也不想和你说再见。我知道你为三叔为我奔波大半辈子,在下面的时间里,我还是不去打扰你了,永别了,潘子。   胖子,再见。我知道你在我们三个人中心思是最细的了。谢谢你一路以来对我的舍命相护,虽然你嘴巴贫,但是我知道你都是在心疼我。胖子,我吴邪这辈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这辈子值了!   吴邪,我的过去,对不起,是亲手毁掉了我这么多年来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天真无邪。谢谢你,给关根留下了一个这么美好的回忆,也谢谢你,给关根留下了这么一个人。   还有…   小哥和闷油瓶…   除了再见,我没有话对你们说了。   大家,再见了。   等关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张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   难道,自己没有回去吗?   “吴邪?”   关根试探地喊了一声。   张海客怪异地看了关根一眼,说道,   “吴邪,你睡糊涂了吧!”   关根,应该说是吴邪,吴邪愣了一下,看了一下四周,却发现眼前的景象跟他在20XX年和张海客张海杏两兄妹进的青铜门里面的场景一模一样。   难道,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梦?关根的一场梦?他其实一直呆在墓室里面,从来没有回到十三年前去?   不!不是梦!   吴邪下意识地去转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却摸了一个空,那个白玉扳指早就被他在十三年前当掉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关根原来的记忆一模一样,张海客差点以为吴邪早就已经进来过了,不然怎么会这么熟?   吴邪的确早就进来过一次了,时间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他像一个陀螺一样在同一个圆圈里面转个不停。   这次墨脱之行结束以后,吴邪回到了十年后的西泠印社,刚好看见王盟和他女儿在店里下五子棋。   “吴叔叔!”   小女孩是第一个看见吴邪的人,立马丢下了棋子,朝他跑了过来。   吴邪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看着王盟笑道,   “王盟,好久不见了。”   王盟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明白自家老板的意思。   老板以前走掉的时间更长,都没有见过他回来会和他说“好久不见”,更何况,这次他走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长。   后来发生的事,就更让王盟想不通了。老板不但在回来之后给他涨了工资,连人都变得开朗不少,不再呆呆地天花板发呆,也不再出去“走货”。每天窝在店里印印拓本,裱裱框,有时候还宰一宰想充门面的暴发户,越来越像一个商人,而不是堂堂老九门的吴小佛爷。   王盟觉得这样的老板很好,至少比以前好多了。现在的老板,最起码有时候还会和他聊聊天,谈谈王盟女儿的学业,王盟也不用每天一个人守着店玩扫雷玩到睡着,然后再起来继续玩。   可就是在2015年的那天,老板突然变得紧张和不安起来。第二天,老板就走了。他到现在还记得老板那时候对他说,“王盟,如果一个月之后我没有回来,这家店里的东西就给你了,你爱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我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老板你要去哪里?天这么冷,你的脚…”   王盟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又被吴邪打断了。   “如果我一个月后回来了,那就麻烦你去楼外楼包一个楼层订酒席。”   王盟愣了一下,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订酒席…做什么?”   “结婚!”   吴邪不管在背后呆住了的王盟,握紧了手里的机票,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地走了出去。   在一次来到了这个地方,吴邪的心情却早就已经变得一片平静。这次,如果等不到张起灵,他也不会再下长白山了。他等得太久了,他不想再等下去,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他的生命中注定了等不到的话,那他会结束等待。   连带着他的生命一起。   吴邪这次来长白山带了很多食物和水,本来就是打着长期作战的准备而来。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吴邪的食物早就已经吃完了,水也只剩下最后一瓶。   “张起灵,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了。”   吴邪把最后一口水喝了下去,然后把空瓶朝着地上丢了过去。   又冷又饿的吴邪累极了,这里除了他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本来吴邪还能和自己说一会儿话,到了后来,吴邪连自言自语都懒得做,只是靠在石壁上发着呆,节省体力。   这已经是吴邪断粮的第五天了,胃部烧灼一样的疼痛也不能唤回吴邪的意识,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困,只想靠着石壁睡一会。   不知道他这么一睡,会不会又睡回十三年前,也许他还能看见胖子对他说,“嘿!回来走亲戚!”   吴邪拉开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慢慢闭上了眼睛。   “和你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坐在地上,冷。”   吴邪以为自己会靠在一堵冰冷的石壁上,实际却靠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温暖的,有温度,甚至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还能听得到心脏的跳动。   吴邪猛然睁开眼睛,却不敢转过头去,只由得后面的那个人抱着自己。   右面那个人举起吴邪的左手,把一个刻着麒麟图案的白玉扳指戴到了吴邪的大拇指上。   “你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吴邪看着手上的扳指,视线却好像被一层迷雾遮住了一般,迷迷蒙蒙地什么都看不清楚。   吴邪用手狠狠擦了一下眼睛,带下了一片湿润。   张起灵把吴邪转了过去,轻轻抹了抹被吴邪擦红的眼眶,拂走残留的眼泪。   “吴邪,我回来了。”   吴邪吸了一下鼻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一个只有十年前的天真无邪露出过的笑容。   “嗯,闷油瓶,欢迎回来。”   阿渡有话说:   好了!《回去我们回不去的过去》的HE版本已经发送完毕了。在这篇文完结之后,阿渡有写过一首《回去》的同人曲,并且有人已经唱了小样,但因为一直都没有人来给阿渡唱歌,所以就一直搁置到现在。   小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发到页面上来,如果有兴趣的童鞋可以私戳阿渡的QQ或YY37096436哦~~   是男声唱的哦,一边听这个音乐一边看文可是很带感的呢!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